月菀纱没想到自己的土地生涯这么快就结束了,当初还挺瞧不起这个最不入流的官阶,直到现在,才生出点恋恋不舍的意味来。
以前她常见到观音姐姐将一些小妖小怪收进瓶子里,最后再出来的时候都服服帖帖的,甚至有些如果将人装进去之后,贴上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奉赦的帖子,那人可是一时三刻就要化为脓水。
她起初还有点怕,别自己怀揣着一只羊脂玉净瓶再在另一只羊脂玉净瓶里化为脓水……她很好奇那后者能将前者一起化了吗?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她已经不知不觉在那瓶子里待了好一阵,也浑然不觉得害怕了。
瓶子里的空间像是有无限大,装着一小半的甘露,月菀纱即使沉没到那甘露里也能够自由呼吸,甘露很甜,喝下去有种沁人心脾的感觉。
她静下来才发现这瓶子里面的气场跟自己很合拍,甚至有种很熟悉的感觉,她想大概是因为自己炼化了另一只羊脂玉净瓶的缘故吧。
唯一不好的就是,她在里面感觉很空旷很孤独,只偶尔听得到晃荡的水声还有她自己的呼吸声……从遥远的瓶壁那里回响开来,尤其孤寂。
除了这一点不足之处,待了这么一阵也是相安无事,她想起自从观音姐姐跟如来佛祖来了之后流觞就没有对她说过话了。
它也怕他们吗?记得上次在白虎岭,它只是说不愿见到观音姐姐,那口气倒不像怕她的。
“流觞,你在吗?”月菀纱小声问道,细弱的声音在瓶子里嗡嗡鸣响,像是站在天尽头自言自语。
就在她终于听见流觞的回答时,她感觉到自己被一汪碧水拥着冲上了云霄,瓶子发生了很剧烈的震动。
“你害怕又回到以前在洛迦崖思过的日子?”它没有解释之前为何不说话,却似乎一语道破月菀纱的紧张原因,也令她忘记询问这瓶子究竟是怎么了。
再次听见了流觞那淡漠而熟悉的声音,她心里莫名安定下来不少,笑着同它说起来:“其实那样的日子挺单纯的,没什么不好。我一点都不担心自己会怎么样,因为我本来就没什么牵绊的,倒是流觞你,我总觉得你像是有许多心事一般。现在我在这里面闷得慌,不如你讲讲你的事情吧?”
“傻!以为我是像你这样年纪的青春少女?满怀心事?我看你牵绊的东西不少没有,而是还不少。”
“流觞,问你个问题,别介意哈……我没别的意思。”她只是关心一下,也有点点好奇。
“既然知道我可能介意,你还问?”
“忍不住好奇心作祟。”
“那你问,我不保证会回答你,天都不晓得你那个糨糊脑袋里装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虽然流觞的语气还是这么冷漠无情的样子,可月菀纱已经不再觉得那么孤独了。
“恩,说不说在你……你是不是跟观音姐姐他们有什么过节啊?”
“凭他们?!哼!要是……算了,说了你也不懂。”典型的老前辈教育小后辈才用的口吻。
“你不说我怎么懂?既然你那么不屑他们的样子,干嘛不出来帮帮我,或者跟我说说话也好啊?其实……你还是有点怕佛祖吧?”
“笑话!等我修回人形,你看我把他们打得稀巴烂!”
“修回人形?原来流觞你躲在天蚕网里面就是为了修炼回复人形吗?你也发生过什么事吗?你也记不得从前的事情了?”就像她这样,前世不知犯了什么事儿,被罚在洛迦崖思过一千年也就罢了,还连累今生只能做个小土地,跟恶势力小小抗争了一下就落得这样的结局……虽然直觉流觞的遭遇可能没她惨,不过总算是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小孩子不要这么八卦……”流觞的语气第一次有了些许温度,带了丝软和的笑意,突然语意又一转道,“别说话了。他们要将你放出去了。”
月菀纱“哦”了一声,其实到现在,她已经很无所谓了,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也没那么单纯地一味去辩解了,要相信你的就是你什么都不说他都不会疑惑你,而那些一开始就没打算相信你的不管你说什么都不会相信你。
许是听月菀纱沉默地不发一语,流觞以为她害怕了,末了,轻轻说道:“你别害怕。有我在呢!”
只这一句,足以叫月菀纱感动了,因为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她说过,这样关心过她。
回想她这一生中关系比较亲近的几人,惠岸是一本正经老老实实地跟着观音姐姐修行,偶尔帮她一两次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被抓,还时不时地要唠叨她几句别这样别那样这样不好那样不对……小白跟她倒是挺投缘的,可惜,他带不给她这样安心的感觉。
“我不怕。想想,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呢?”月菀纱微微笑着轻声说道,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对流觞有了一种莫名的信任依赖感,即使它不说那个话,她也会因为有它在身边而感觉安心。她没说出口的是,有你在,更不会觉得害怕了。
流觞再也没说话,月菀纱则又感觉到山崩海裂一样的一阵震动——头晕目眩的她从瓶子里被倒了出来。
她晕了好一会儿,正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被打回了原形,她又变成了一只洁白的小兔子。
她摸了摸身边的锦囊袋——还系在腰上的。可是,等一会儿,这锦囊袋还能不能继续跟着她就很难说了。
她缓缓放下了前掌,抬起了头,眼前只有观音姐姐跟一脸歉疚的惠岸。
“惠岸……是你?”是他出卖了自己吧?月菀纱苦笑两声,原以为在洛迦山的一千年里他们已经成为朋友……原来一切都是她的臆想,亏她当时那么信任他。
“小月,对不起……”惠岸也很无奈,他当然不会主动去跟观音大士告密,那样的话,他也讨不到好去。可是,当着观音的面,叫他说什么好。
“小月,你还好意思责怪惠岸。实话跟你讲,惠岸并没有来向我告你的状,而是你在下界跟牛魔王一家闹出的动静太大了!牛魔王是西牛贺洲实力最强大妖魔,西牛贺洲一大半的妖魔都或听从他或与他是朋友,何况还有其他洲的妖魔。他已经列入佛祖重点注意的对象,你谁不好惹,偏要去惹他!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师傅!你原谅小月这次吧!请看在她也是一番好意为着搭救唐僧师徒的份上,饶她不死吧!”
“惠岸!我还没责怪你,你又来为她求情。我先罚你去潮音洞思过一年。至于她,我自会看着办。”
惠岸回首望了月菀纱一眼,很怜惜地叹了一口气,便悻悻地往潮音洞去了。
月菀纱则冷笑一声,说:“是不是我的罪过就在于提前惊扰了牛魔王,打破了佛祖的计划?!”
说什么她指使六百里钻头号山的土地山神们掳走了唐僧,完全就是无稽之谈。
他们是打算先将红孩儿铁扇公主已经接下来西天取经路上那些西牛贺洲土地上强大的妖魔们消灭得差不多了,让牛魔王失去强大的后援团,他们就好下手了?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什么大慈大悲的观音大士,还不是如来手底下一个惟命是听的小喽啰?
“你自作聪明。你可知道,那唐僧确实是被一个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给指使着掳走的。如果不是佛祖高见,你早已经死了不知多少次。你又可知道,那冒充掳走唐僧的是何许人?!”观音姐姐摇了摇头,痛心疾首地说道,这只单纯的小兔子,她能平安活到今天,真是命够大。
“你们知道有人冒充我?那干嘛还抓我?让我顶罪?”
敢情她就要被明确告知,你,月菀纱,小人物一个,拿你来做代罪羔羊,那还是瞧得起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