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菀纱本来就很欣赏镇元子的大仙风度,而现在他作为地仙之祖,都这么客气地要求现身相见,她虽不能立马现身,但是也不能不理会。以前没有近距离跟镇元大仙接触过,也没那功夫去细看他的长相,现在听他这么温和地问话,她又是元魂在此地,便打量起他来——只见他三绺美髯下貌似童颜,手无兵器,只虚提着一只玉尘麈。
“小神见过祖师爷。我现在是元魂来到此地,恕我不能现身与大仙相见。”
月菀纱的语气十分恭谨客气,但愿镇元大仙能够感觉到她的善意。
“原来是个小姑娘,我知道你没有恶意,所以并不是要责怪你什么,能告诉我你是谁,为何唤我祖师爷?你来这里做什么还有你是不是知道捣毁我道观的人是谁?”镇元子对着她所在的位置问道,他已经大约能够看见一点模糊的白烟一样的影子。
“多谢祖师爷明鉴。小女来此地确实是出于关心,并没有恶意。我原本是火焰山的土地神……”后面说起来就话长了,月菀纱决定略过,又道,“我早就听闻祖师爷的仙名,加上有一次途经五庄观,有幸目睹过一次祖师爷的风采,所以特别欣赏。听闻万寿山的土地说此间出了事,我便赶来看看……至于是谁捣毁了道观……我实在不知……”
“原来是个热心的土地神啊!没听说过土地神中还有个这么伶俐的小丫头啊!我看你的气质也不仅仅是个土地神这么简单吧?”
“祖师爷慧眼!我原本是观世音座下一只兔精,修行圆满后被发配下界做的土地,后来因缘际会之下当上了土地协会的会长,还结识了一些……能人异士。”这不说不知道,一说起来,连她都觉得自己的身份好像挺复杂的。
“我也常听说土地神被孙悟空欺负的事情,难怪你们要拉帮结派了,他既已是我的结拜兄弟,往后我会劝说劝说他的。我看你方才欲言又止,是不是心中对此事有什么疑问,你尽管说来听听,无妨的。”
月菀纱见这位地位修为都超然的祖师爷竟然这么有耐心跟自己一介小毛神在这里闲话家常似的,便忍不住将心中真正的疑问问出口:“那敢问祖师爷,观里出事的时候,你去了哪里?”
“你是怀疑……”后面的话不必镇元子说,月菀纱已经郑重地点了点头,他们想到一处去了,肯定是调虎离山之计,他却迟疑了片刻才说,“是应如来佛祖之邀去灵山参加兰盆会的。这事儿不可能是佛祖做的。”
他大约觉得他们一向井水不犯河水,自己又宽厚仁慈谦逊,没理由跟灵山那边起什么冲突,料想佛祖还不至于要来对付他吧。
看来镇元子对于佛祖还是挺信任挺尊重的,月菀纱却嗤之以鼻:“祖师爷,这事儿还真就跟他有关系!就算不是他亲手做的,也是他手下的弟子做的!”
“他没理由这样做,虽然小丫头你唤我一声祖师爷,可没有证据的话,是不能乱说的。”镇元子言下便有劝诫她之意,也是一片善心,怕她祸从口出。
可月菀纱哪里还是在乎那些的人,当下就将自己这一阵子所见所闻以及怀疑的缘由一一讲予镇元子听,只是有意无意地模糊掉了流觞的事情,只说观世音还请来一位法力十分高强的大能准备对付镇元子——这也是她直到此刻才明白过来观音千方百计要挟着流觞做的事情原来就是要他对付镇元子的。
确实没有比流觞更合适的人选了。月菀纱再仔细一想,恐怕佛祖跟观音的算盘还不只是让流觞消灭掉镇元子那么简单,他们最乐于见到的结果肯定是他们两方强大的势力两败俱伤!
想到这里,月菀纱觉得自己必须阻止这场被人操控的决斗!
“小丫头!按照你的意思,是佛祖故意招我去参加兰盆会,以便他的大弟子观世音倾巢出动将我道观损毁,门人戕害,继而盗走人参果树的?!”镇元子显然被这个消息震慑住了,说话的声音难免高昂起来。
“反正今天一早我就像现在这样去南海的时候,那边一个人影儿都没有。”信不信或者事实真相如何,就有待祖师爷他老人家亲自去查证了,她到此时才想起,如果这样激化了观世音与镇元子之间的矛盾,于她的抗西联盟计划也是一个相当大的助力。
镇元子突然沉默下来,他或许早有预感,只是没想到真的会在今天应验吧?联系月菀纱的话,他想到了太多太多的前因……譬如上到三十三重天,下到九幽地府,也无法逃出佛祖的捻指一算,但是万寿山却是个例外,没得到他的允许,佛祖的神识也无法进入,天下间只有他这五庄观内发生的事情根本传达不到佛祖那里,又如五百年前他在那届兰盆会上结识了佛祖的二弟子金蝉子亦即现在的唐僧,金蝉子为什么会转世为唐僧,他按照佛祖的安排上西天取经,为何非要经过他的五庄观,为何孙悟空要捣毁他的人参果树,为何观世音会慷慨解囊救活人参果树,他与孙悟空结拜会不会引来佛祖的忌惮,还有今次的兰盆会,为何恰好在相差五百年之后有一次邀请他,为何如同小丫头所说,南海的众神们都突然不在老巢里待着……太多的疑问归结到一起,终将后果导向一个方向——那就是佛祖跟观世音绝对跟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镇元子半晌没说话,月菀纱不知道他还在想什么,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没有半点怀疑啊,为何他迟迟不肯说话也久久没有动作?
她正待唤他一声时,镇元子冷不丁出手,以一招袖里乾坤将月菀纱的元魂吸进他的宽袍袖里面,她来不及惊呼,便听得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响,镇元子的声音呢在万寿山的上空飘荡——“小丫头,我带你去南海走一遭——”
看来,他还是难免心底存疑了,要亲自去查证一下了,吓得月菀纱差点元魂都冒出一身冷汗,还以为他将自己当成妖言祸神的是非嘴直接处决了呢!
只片刻功夫,镇元子便衣袂飘飘地来到了南海普陀山洛迦崖上,月菀纱之所以知道他们到达了目的地,不是因为她在他的袍袖里还能透视也不是因为感觉他停了下来,而是她听见了那个熟稔的声音——
“镇元大仙大驾光临,有失远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