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荷答道,“草民容貌丑陋,恐惊了圣上和诸位娘娘。”老是对人解释自己长得难看,实在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蒙贵妃显然不想就此放过小荷,她对身边婢女道,“揭开了看看,我倒是好奇你能丑到什么地步。”
看那婢女靠近自己,小荷立刻后退几步,手中已做好了防御的准备。她的容貌,她还没做好准备显露人前。
不过一个贱仆,竟敢反抗自己,蒙贵妃这次是真的动了怒,怎么?看她不受宠了,就可以不把她放在眼里了么?“你好大的胆子,给我动手!我倒是想看看你是不是敢反抗。”面上已是一副色厉内荏之态。
她刚失宠,生怕会被人看不起,因此更敏感多疑,小荷这次算是走了霉运,彻底犯了这女人的禁忌。
那婢女动手极快,在小荷还在考虑要不要出手之际,面纱已如羽毛般,悄然坠落,那落下的姿态,一如最深沉的叹息,仿佛也在感慨与主人的这次别离,三分同情,七分怜惜。
那尊贵的人霎时变了脸色,还哪有贵妃的仪态?她慌张退开数步,口中发出惊恐的尖叫,眼里满是嫌恶和恐惧。
婢女也明显被吓到了,在看到小荷容貌的一刻,她狠狠推了小荷一把,以让她远离自己。
猝不及防,小荷被推倒在地,胳膊狠狠撞在地上,小荷只觉得整个手臂都麻了。
路过的宫女太监越聚越多,小荷隐隐能听见宫女们此起彼伏的抽气声,抬起眼帘,分明能看到许多人对自己的指指点点。
小荷摇摇头,这张脸什么样,她是清楚的。疤痕杂乱的横亘在脸上,每一条都像蠕动的虫子,在脸上攀爬。这脸,本来就是面目全非的。
蒙贵妃已被人扶起,四周嘈杂,人人都盯着小荷,就像盯着怪物一般。
这一刻,孤立无援!
酸麻过后,手臂渐渐恢复了知觉,伴随着的是一阵又一阵的剧痛。小荷拖着手臂,忍着痛,慢慢的站起身来。
弯腰去拾面纱,一只手却已抢先一步,从地上捡了起来。小荷抬头,正望进那人闪亮的瞳孔,那人眼中的坚定和鼓励,即便在很多年后,即便经历了那么多的丑陋和黑暗,每每想起,仍让小荷觉得温暖。
无视众人的目光,楚落微笑着直视着小荷,将面纱替她系上,他冲她点点头。小荷看出来了,他在告诉她一切有我,那一刻,小荷竟安心了。
楚落回头看蒙贵妃时,脸上已无一丝笑意。他沉下脸,道,“清荷可带纱巾入宫,是皇兄亲口允了的,我竟不知**权利已经这样大,可以干涉皇兄旨意了。”
蒙贵妃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干涉朝政,这是朝堂最忌讳的了。父亲如今已然入狱,自己的后台算是倒了,上次已因和皇上讨论父亲的案子而遭了冷落,如今又开罪了七王爷。倘若七王爷向皇上提及此事,倘若那几个狐媚子再向皇上吹吹枕边风,她的处境可想而知。
越想越是心惊,越想越是害怕,她嘴唇止不住的颤抖,身体仿佛支撑不住一般,颓然无助的倚在婢女身上。
楚落扫视了众人一圈,又道,“清荷是我手下,是我顺亲王府的人,我倒想看看谁敢动她一个汗毛?”
众人头都低了下去,那扯小荷面纱的婢女已被吓得面无人色,楚落眼神凌厉的扫过去,“刚刚是谁动的手?”
那婢女腿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脚步似是上前又似是根本没动,她“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哭求道,“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奴婢有眼不识泰山,奴婢再也不敢了。”口中都是求饶的话,到后来已是语无伦次。
楚落再不看这人一眼,他对身后的人道,“拖下去,杖毙!”
一句话,判了这婢女的死刑。她已经忘记了哭嚎,只傻愣愣的看着楚落,似是不肯相信这是真的,直至被拖下去,小荷都再也没听过她发出一个声响,可是这条命,却是真的陨了。
皇宫就是这样,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一句话、一个举动,投错了喜好,要的便是你的命!
小荷木然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这一刻她什么都不能说。贵为皇子,想要杖杀一人树立威信,也的确不需要别人说什么。
深秋的天气愈发的凉了,树叶枯黄、草木成灰,难得这日阳光晴好,小荷裹着厚厚的衣服在这萧瑟的秋季坐在湖边晒太阳。风虽冷,好在有衣衫护体,这秋日的阳光早已不复夏日的炎热,照在脸上暖洋洋的,让人几欲萌生睡意。
叶黎来王府闲逛,便看见湖边的小荷,眯着眼躺在岩石上,似在思索。
叶黎打招呼,“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小荷连眼皮也懒得抬一下,裹了下身上的衣服,懒洋洋道,“正在想该去哪个尼姑庵常伴青灯古佛呢。”
这话明显让叶黎来了兴致,本来就是过来招呼一声的,这会也不走了,干脆挨着小荷坐下来,好奇道,“哦?想出什么了?”
小荷煞有介事的分析给叶黎听,“东山的尼姑庵太简陋,香火又不旺,我要是去了,肯定捞不到油水;西山吧,香火鼎盛,就是规矩太严,都不一定能不能吃到肉,两难的选择啊,让我很是徘徊不定。”说完,还深沉的叹了一口气。
叶黎调侃,“油水?肉?恩?就这态度还想要出家,六根不净,佛祖收你么?”
小荷坐起身,哥俩好的拍了拍叶黎的肩膀,答道,“没听说过么?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佛法无边,又何必拘泥于修炼的形式?”
叶黎大笑,这丫头说得和真的一样,前几天才在宫里吃了亏,这回又和没事人一样了。叶黎顺着说道,“怎么突然想到要出家?”
小荷翻开眼皮斜挑了叶黎一眼,道,“你敢说那日宫中的事你没听说?我现在是已经声名在外,响当当的成为华隐第一丑了,不出家,没出路啊。”
叶黎若是君子一点呢,是不应该提及旧事,戳人伤疤的,他要是君子,他就应该将此事带过,或者再好心些安慰小荷几句,说几句“人贵在心灵美”之类的话,反正绝不是像现在这样,他吊着眼梢调笑道,“我以为这时候你该顾影自怜,看花垂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