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的时候小Z难得一本正经的跟我讲话,并且还有那么点夸我的苗头,他说:“colour,没想到你古代文学知道还挺多的嘛。”
我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你以为我就只知道美国电影分级制分了哪几个等级,或者苹果的总裁乔布斯其实还是皮克斯的老板是吧?”
小Z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用特别渴望知识的眼睛看着我,他说:“皮克斯是什么。”
我不答反问:“你觉得它是什么。”
小Z很不情愿的低下了头,我知道接下来他会用手机问百度。
我的预料在别人那儿或者还出过错但在小Z这里向来万无一失,所以当小Z恍然大悟地表示了解并且恳求我再说些其它电影公司的事情给他听时我一点也不奇怪。
其实我觉得小Z应该来跟我一起学电影学,虽然小Z在文字方面也绝对是个天才,要知道在文字上我这辈子只佩服两个人,一个是我一直看不完的《百年孤独》的作者,另外一个就是小Z。可显然小Z更喜欢电影,他总是缠着我给他介绍关于电影史,电影理论,电影美学,电影制度等一切关于电影的知识,尽管有时候他也会问我像“美国3X级的电影跟中国3级的电影有什么不一样”这种问题让我瞬间升起一股想要拍死他的冲动,但毕竟不懂就问在求知上是种难得的好习惯,为了不在他求知的道路上产生不好的影响我最浅显的告诉他,3X级的电影可以在影院放映,而3级的不行,至少中国大陆不行。
之后的四十分钟里小Z没有继续他上节课做了5页的魏晋南北朝文学笔记,而是我跟从卓别林的《淘金记》聊到周润发的《英雄本色》。下课铃响起的时候我们对最后一个问题做了如下收尾:
我说:“你知道黎姿吗?”
小Z问:“小结巴?”
我说:“黎姿的祖父其实是香港电影之父黎民伟。”
小Z连“哦”了好几声,然后他说:“难怪那么漂亮。”
这个,这个,我想了好久但实在没想出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
和小Z并肩走出教室的时候我突然觉得今天的小Z很不一样,虽然他依旧看上去一副脱了缰的野马吊儿郎当样,但似乎有点,有点落寞,对,就是这个词,落寞,我清楚地记得上一次看到小Z这个样子是在高二的元旦晚会上。
可他不说,我便不会问。
那天下午我们在小Z学校的操场上坐了很久,话说我已经三年没有这般仔细地看过家乡秋日的黄昏,恍惚间竟然有种天荒地老的感觉。
小Z说:“colour,我可不可以抱你一下?”
我说:“好。”
小Z很轻地转过身然后很轻地抱了我,完全不像以往过马路时那样很用力的拉我,我看着天边的夕阳很欣喜的发现小Z的头发是金色的。
小Z把头靠在我的肩上,他伏在我耳边如梦呓般,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地方,他说:“colour,我喜欢上一个女孩。”
我说:“你不会喜欢上我吧?”
然后我们都笑了。
小Z告诉我,他真的喜欢上一个女孩。
女孩有个矫情到连我都自叹不如的名字叫angel,我是知道angel的,但仅限于知道。
Angel是我高二上学期时隔壁班转来的插班生,这里有一点需要说明一下,虽然我一进高中就认识小Z,但我们是从高二下学期才同班的,所以高二上学期的时候他还在隔壁班,换句话说angel是高二上学期转学到小Z班上的插班生,我对angel所有的了解概括起来只有三条:一,她很漂亮,二,她很白,三,她不说话,至少我不是没见过也听过她开口说话。
可出乎意料的是小Z告诉我,他对angel的了解也不比我多多少。
小Z说很多时候他会觉得angel根本没有出现过,她只在我们学校读了3个月,在那3个月里她安静的就仿佛不存在,她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上课,也从不跟大家讲话。大家只知道她是转学来的插班生,名字叫angel,仅此而已。3个月后她就如同安静的转学来一样又安静的转学走了,留下一连串没有人能回答也没有人在乎的谜团。
当然,后来事实证明小Z是在乎的。
小Z说他们唯一的交集是在高二元旦晚会一周前一个下雪的晚上。
那天下了晚自习小Z一如平常的从学校后门小食品店买了宵夜回宿舍,因为天冷得出奇,小Z决定用实践证明两点之间线段最短,即横穿操场,可在经过操场一端的双杠时他隐隐约约看到有个小小的身影蹲坐在地上,满心好奇的小Z慢慢走近发现竟然是班上不久前转学来的女孩angel。Angle身上已经落满了雪花,她蜷缩成一团,双手紧紧抱住身体,冷的瑟瑟发抖,一开始小Z觉得她可能只是不小心摔倒了于是弯下身想扶她起来,可弯下身的小Z却看到一张满脸泪痕的脸。
小Z说他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绝望和无助的表情,以至于后来想起时他的心还会忍不住的收紧。
小Z说不管他怎么问或者问什么,angel就只是像平日在班上一样不说话,他在她一旁蹲了很久,可她还是除了发抖一动也不动,仿佛灵魂都被抽走了。直到小Z觉得自己也手脚麻木快要被冻僵的时候,他听到angel声音颤抖的跟他说话,那是她第一次跟他说话,也是唯一一次。
Angel问他可不可以扶她起来,她的脚动不了。
小Z告诉我他那会能自己站起来不脚软就已经谢天谢地了,他不怕自己摔,可他怕摔了angel,但没有任何一个男生会在那样一种情况下拒绝一个无助女孩的求助,所以他在活动了两下冻僵手脚后就扶起了angel,他碰到angel的手,冰一样凉,出于一种男子汉要保护女生的心理小Z手脚极不利落的脱下外套披在angel的肩上,然后送她回了寝室。
我问:“之后呢?”
小Z说:“没有之后了,第二天早上到教室时我看到自己的外套就躺在桌面上,而angel依旧安静,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所以他们真的没有之后了,如果一定要说有,那么之后是小Z一个人的故事。
小Z会在发作业本、练习册时忍不住多看angel两眼,会恍惚的记起那个他送她回寝室的夜晚,可那一切都开始变得不真实,因为她甚至连看都没有再看过他,可小Z却渐渐迷恋上这个不说话的女孩,他不自觉地想起她无助绝望的表情,想起她哭泣时的样子,他耳边总是回荡着她颤抖的声音,尽管她只说过那么一句话。
小Z告诉我他觉得自己着了魔一般,有种特别想保护她温暖她的冲动。
我说:“那叫由怜生爱。”
小Z说:“不管由什么生爱,爱就是爱。”
小Z爱上了angel,可angel如斯安静,安静的似乎一切都与她无关。
于是虽然小Z相信自己和angel是不一样的,但他的爱情依旧像一只被挡在玻璃窗上的飞蝇,看似光明,实际上却毫无出路。
再然后angel转学走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她住在哪里,甚至没有人知道她任何的联系方式,她真的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完完全全地消失了。
小Z的爱情夭折了,前后不过7日。
小Z是在高二元旦晚会上知道angel已经离开的,angel没有朋友,所以没有人为她的离开伤神,大家都沉浸在元旦晚会的欢乐中,嬉笑欢唱。小Z突然觉得一切都很讽刺,他本来以为自己是暗恋,可到头来却发现在这场近乎荒诞的所谓爱恋中自己只是彻头彻尾扮演了幻想症的角色。
我说:“那现在你是要告诉我你喜欢了一个你幻想中的女孩5年?”
小Z摇摇头,他说:“不,我用了5年来忘记一个发生在冬天的故事。”
我说:“那你说你喜欢上一个女孩?”
小Z笑了,我从来不知道他有那么温暖的笑容,他说:“我又遇见她了。”
是的,就在今天上午。小Z去学校专升本办公室找在那儿勤工助学的室友,而angel正在那里办理入学手续。
Angel浅笑着走到他面前,她说那天晚上她欠他一句谢谢,结果一欠竟然欠了五年。
多年来压抑在心中的种种如同决堤的洪水,所有的委屈、讽刺、怀疑瞬间烟消云散,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知道故事是真实存在的,更重要的是他知道她还记得。
突然我觉得自己心里坍塌了一部分,重要的是故事是真实存在的,更重要的是他还记得。
小Z终于等到了他的结果,我呢?我相信我和哥哥的故事是真实存在的,可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那么一天,他笑容邪气的站在我面前然后伸手捏捏我的鼻子,告诉我他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