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香真出大事了。
这事还要从穆柳镇说起。
穆柳镇是齐溪南部一个大镇,镇上有两大家族,穆家和柳家。
每一家又有个领头人,穆顺长与柳正阳。
柳正阳当了保长,而穆顺长虽是经商的,朝中却有二品大员的亲戚撑腰,这地位自然也高人一等,嚣张跋扈的本领也就多了资本。
这两家可谓是势均力敌,同在一个镇自然就会相互比较,相互较劲。
菊香就是他们较劲的一样“东西”。
柳正阳是好色之徒,家里已经娶了十三房姨太太;穆顺长自己虽不好色,可却生了个好色的儿子穆贵。如此,俩好色之徒皆同时看上一个姑娘也是常有的事。
菊香长得水灵又清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就像两颗带着水的葡萄,委实动人,针线活又做的好,在镇上的香留绸庄也小有名气,称得上“才貌双全”,人见人爱。
柳正阳想菊香,穆顺长的儿子穆贵也想着菊香,又巧着两人各自请了媒婆同一天去说了媒。
菊香家是穆柳镇少数的外姓人家,自当得罪不起穆柳两家,且又是一般的农户,势单力薄更不敢得罪人家。
两家同时来提亲,任嫁谁都是得罪人,一时急坏了菊香一家人。
映雪与菊香相好,看不过去便给菊香出了个主意。
说她早已许了人家,先打发他们回去再说,待他们回去了,再偷偷找人到外镇找个婆家。
有了婆家的人,自然不好再招惹,两家人谁也没捞到好处便也意味着谁也没输,面子上也挂得住,这事也就这样告一段落了。
可谁也没料到,去年闹旱灾,地里没收成,年前菊香她爹又烦劳忧虑而病倒,菊香娘只好向身为保长的柳正阳借银子,如今一年期限已到,银子还不了,柳正阳就想着让菊香进府做活抵债。
这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菊香自然是死活不肯,且她后来确实说好了媒,不日就要嫁人,便宁死不从。
映雪又看不过去,便又支了招,让她尽快与那人成了亲,以绝后患。
昨儿个男方便牵来了驴子将她拉了过去,哪里晓得会那样背,路上遇上了从连城回镇的穆贵。
穆贵本就记恨着这事,又加上本就度量不大,如今柳正阳出阴招,他自是不服气,又让他亲眼见着自己想要的女人被人带走,更火上浇油,便心生了歹念。
索性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了,当即就抓了菊香,诬陷她与人私奔,不守妇道,道德败坏,要处以极刑。
今日午时便要在菜市口行刑。
映雪与慕倾赶到刑场时,菊香已然被五花大绑在一根大木桩上,衣裳褴褛,头发散乱,面色死灰泪迹斑斑,仿佛受了极大的刺激。
而她的脚底下用干树枝堆成了一个金字塔行的柴堆,身后站着两个举着火把的刽子手,好似就等待着点火送人性命。
一旁的高台上站着镇上位高权重的人,台下则围满了前来观看的镇民。
柳正阳装腔作势的正在述说菊香的罪状,一旁站着的穆顺长父子则一脸的小人得志,特别是那个穆贵,一脸的淫/荡样。
映雪躲在一堵墙后面,看着眼前的一切,心情沉重,愤愤不平,恨不得扣动扳机就那样为民除害了。
“老大,怎么办?救人么?”慕倾一反常态,问得利索。
他也是一肚子的愤恨,连带说话的语气都带着极大的激动之情。
“救,当然要救!”映雪盯着刑场随口回答。
她正在观察地形,制定作战方案,却惊讶的发现并没用见着菊香的未婚夫,心口不由泛起一丝不安。
捉奸捉双,这只有女子便这般快下了定论,再看看菊香已然死人一般的模样,怕是不单单只是被抓那样简单!!
正想得入神,柳慕倾已大步冲了出去。
她一愣,忙赶上,将他一把拽了回来,没好气的问,“木头,你作甚?”
“救人啊!”慕倾回答得理所当然,雄纠纠气昂昂的,仿佛还挺像英雄。
说话间又回头看一眼刑场,急说,“柳保长话一完就会点火,到那时想救都来不及。”
这话是没错,可还是将映雪气得差点吐血。
她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厉声道,“我平时就这样教你的?鲁莽行事,莽夫!”
“老大……我……”慕倾是真急坏了,捏紧拳头,脸上都急出汗来,憋了半响才问,“那如何是好?”
映雪也急,只是急在心里。
她咬了咬唇,又看了看刑场,忽然眼睛一亮,勾唇一笑,淡道,“他们不是要火刑么?那就给他们火!”说着她招招手,示意慕倾附耳相谈。
慕倾听了,眼睛也忽的一闪,绝对崇拜的盯着映雪,直道,“老大,你真聪明。”
说罢,一溜烟便往刑场的反方向跑了回去,而映雪却按计划走进了刑场。
柳正阳还在慷慨激昂的述说着菊香的羞耻行为,将好端端的一个女娃说得人神共愤恨不得人人得而诛之。
“……如此****,道德败坏,极其有辱我穆柳镇名声,有辱我穆柳镇三村四庄三百九十一户人家!!故,处以极刑!以儆效尤!!”
话落,民心激愤,不少不知实情的妇人已经开始扔手中的菜叶,鸡蛋;有些无知的孩子也开始拾起小石子,直扔向菊香。一时间,形势难以控制。
“冤枉啊,保长,村长,冤枉啊……我家菊香是去成亲的,不是私奔……不是私奔啊……”菊香她娘连跌带爬的从人群里踉跄而来,边哭边喊,好不可怜的模样。
她跌跌撞撞的来到高台下,双手紧扳着高台,抬头看着柳保长,极力的申辩,“她真是去成亲的,不是私奔,村里人都知晓的,保长,保长,村里人都可以作证的啊……”
“有谁作证?”柳正阳脸一板,阴毒的三角眼扫了一眼下方,冷声问。
镇民村民不是柳家穆家的亲信就是些没权没势的民众,如何敢惹台上那些个大户?一个个都不敢吱声。
柳正阳更是得意,冷笑一声,对着菊香娘道,“你也看到了,没人出声。”
顿了顿,他更是得意的说,“即便你说的是事实,她也犯了不洁罪,没拜过堂,就不算成婚,没成婚就应该还是黄花闺女!”三角眼犀利且邪秽,眼角一闪,他不怀好意问,“你姑娘还是吗?!”
映雪大惊,握紧了拳头盯着穆贵,那眼冷厉得能溢出冰渣子来。
菊香,果然在途中遭遇了不测。
她不由将头偏向菊香,看着她生无可恋的颓废样,心里猛然生出一股刺痛。
恰在此时,穆贵竟插嘴道,“少在这儿假正经……丢人现眼!来人,拖下去!”
可怜菊香娘,还未从女儿失洁的震惊中缓过神来便被听话的家丁硬生生拖了出去。
“冤枉……冤枉……”菊香娘悲痛着,焦急着,可她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用“冤枉”二字来替代她所有的情绪。
“冤枉,冤枉……映雪姑娘,映雪姑娘……救命啊……”菊香娘忽然在人群中瞥到了映雪,便像看到救星一般,疾呼她的名字。
映雪为人一向低调,行事也喜隐秘,从不强出头,认识她的人并不多,注意她的人就更加不多。
如今被菊香娘这么一叫,倒让她始料未及,有一些愣怔,更左右为难。
而面对随着菊香娘视线而来的无数眸光,更令她暗自叫苦。
缓了缓神,定了定心。
她才扯动嘴角笑了笑,慌慌张张向高台福了福身,而后便推开人群快步走向菊香娘,边走边说,“好婶子,你真真伤心过度了,都胡言乱语了。”说着扶起泪流满面的菊香娘,又劝道,“别难过,啊,你不顾着自己,也要顾着家里的叔叔,他病着还需你照顾啊。”
菊香娘是明白人,知晓映雪冰雪聪明,听她这样一说便知里头隐含着厉害关系,可终究伤心过度,憋屈得老泪纵/横。
映雪将她扶到一边,也不急着说什么,直到将她扶到人少之处时,才轻声说,“婶子莫急,一切有我。”
说着她往后看了一下,随后又肃然道,“婶子,你现在马上回去收拾东西,带着叔叔到村西口等我,到时候我会把菊香完好的带给你。”
“映雪姑娘……”菊香娘立马握住映雪的手,眼眸放光,感激之情难以言表。
顿了顿,她又满是担心的看着映雪。
虽信得过映雪的聪明才智,可她还是有所忧虑,“你打算如何……”
她话没问完,忽然从巷子里传出一震轰轰声,紧接着,巷子里竟跑出四五头受惊的猪牛来,一窝蜂往菜市口疾跑。
众人皆惊,四处乱窜。
正在此刻,高台上又有人发现柳家与穆家家宅方向正冒浓烟,未确认清楚,便只见各家家丁来报,“老爷,不好了,家宅着火了!”
闻言色变,穆柳两家皆惊慌失色,急急往台下走,根本管不了正在邢台上的菊香。
顿时,菜市口混乱一片,逃命的,惊慌的,惊呆的,大呼小叫的,乱成一团。
乘着乱,映雪快步冲向邢台。
岂料人算不如天算,那刽子手惧怕疯牛,竟扔了火把便慌乱逃走,而那火把正好落在邢台的干柴下面。
干柴遇烈火,且干柴下还淋了油,这一下子火势便难以控制。
映雪微惊,终是临危不乱,找了根长木棍便要去挑开火堆,却不想竟见火堆下已然有人在奋力救人。
那人,衣衫褴褛,头发散乱着到处插着乱稻草,好似几百年未梳理过一般,俨然是一个乞丐模样。
他正赤手空拳拨开火堆,火势极凶,燃着了他的衣裳,他仿若未觉,只是一味的拨开柴火,那奋不顾身的气势仿佛菊香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