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里,是桃花开得正艳的时候。放眼望去,花园中红粉菲菲,蝴蝶在花丛中欢快地扑腾着。也不知桃花运这个词,究竟是如何得来的。想必是太多才子佳人,在桃花丛中私定终生,才让后世有了这样一个词语吧。
一阵风吹来,一片桃花落到诺敏的脸上,她轻轻地拾起花瓣,对着阳光看了看。这时忽然听见耳边有脚步声,也不知谁打这里经过,幸好这草够茂盛,躺在这里应该没人看得见吧。诺敏下意识地往树枝下移动了几寸,叫人看见她躺在树下,又该惹出一顿闲话了。
忽然听见一个熟悉低沉的声音说道:“珊瑚,本王有件事拜托你。”诺敏一听便知,这是宁王的声音。
接着一个女声回道:“王爷这样说,真是折煞珊瑚了。有什么事,王爷尽管吩咐吧!”诺敏犹豫了片刻,这样躺着偷听仿佛不太厚道吧,但若此刻出去,场面更尴尬。罢了,就这样躺着吧!
过了一会儿,又听见宁王说:“皇上又为本王指了一门婚事,是兵部侍郎许泰隆的女儿。本王希望你找个机会,暗示一下敏妃娘娘,这样也不用本王去跟她说了。”
珊瑚回道:“奴婢明白了,王爷放心,我会找个适当的时候告诉敏妃娘娘。”
诺敏轻轻地张开自己的手掌,那片桃花便随着风被吹走了。真是桃花运啊,一年娶一个侧妃,人不风流枉少年!
待那两人走后,诺敏便从草丛中爬了起来。此刻她并不想回屋,回到屋里,珊瑚会故作不经意地告诉她这个消息吗?她该装作高兴还是不高兴呢?古代的男子三妻四妾是常事,更何况他是一个王爷,她作为一个侧妃,哪儿有不高兴的权利?高兴,她确实又大度不起来,一个嫣妃她都不怎么容得下,现在又多加一个人。
想到这些,诺敏便烦闷不堪,独自在花园中逛着。走到了桥上,一个人坐在栏杆上望着空荡荡的池塘发呆。过了一会儿,有个小女孩跑过来抱住诺敏的腿,笑盈盈地说道:“姐姐,可以帮我把池塘里的风筝拾起来吗?”
诺敏看她衣着华丽,一脸喜气,想必是个小公主吧,又朝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看,果然看到一只风筝落在池塘边上。本想拒绝吧,但小女孩实在太可爱,她便笑着答应了。
诺敏走到池塘边,一只手抓住岸上的柳树,一只手去拿那个风筝,试了一下发现够不着。她便从旁边拾起一根木棍,轻轻地将风筝往岸边上移。也不知是连日的春雨将土淋松了,还是她的力气太大,那棵柳树竟被拔了起来,诺敏身子一倾便跌进了池中。
她挣扎一番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这池塘竟深得够不到底。诺敏手忙脚乱地扑打着水,想要呼救,水流却从她的口鼻涌了进来。她的四肢渐渐往下沉,只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就在她将要失去知觉时,忽然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
“唐茵梦,你醒醒!”
“茵梦,快睁开眼睛,别吓我们”
“让开,出去,准备电击抢救!”
诺敏突然感觉到胸口被人重重地按了几下,一口水从她喉咙中吐了出来。她激动地坐了起来,抓着一只胳膊问道:“我活过来了吗?芳芳,我听见你叫我!”
待她抹去眼睛和睫毛上的水珠,她才看清楚她抓住的那只胳膊是宁王的。她赶紧松开了手,问道:“怎么是你?”
宁王看着她,眉头紧锁,眼神中似有一丝怜惜和自责,见她冷得瑟瑟发抖,一把将她拉到怀中紧紧抱住。诺敏一把推开宁王,想要再跳回池塘,却被宁王死死地抓住。诺敏又打又踢地骂道:“放开我,我要回去做唐茵梦。我受够这里了,我再也不要做诺敏了。你们见鬼去吧!”
这时先前那个小女孩带着一群太监和宫女跑来了,紧跟着的还有朱元璋。小女孩看见诺敏,高兴地叫道:“太好了,那个姐姐已经被十七哥救起来了。”
朱元璋走过来,看见两人在拉扯,不解地问道:“你们,这是在吵架吗?”
宁王赶紧拉着诺敏跪下:“儿臣见过父皇,诺敏可能是刚才掉进水里,受惊了。”
朱元璋笑着说道:“那就好,我还以为诺敏是因为今天朕帮你指婚的事生气了。”
宁王的脸色突然沉了下来,轻轻地睨了诺敏一眼。只见诺敏浅浅地笑了起来,抬头看着朱元璋说:“诺敏身份卑微,不过是一个侧妃,怎敢对这样的事情生气。不,诺敏连侧妃都算不上,诺敏不过是皇上送给宁王掌控朵颜三卫的棋子。”
宁王听见这句话,大声斥责道:“诺敏,住口,休得无礼。”
朱元璋怒视着诺敏道:“大胆!竟敢口出狂言!我看在你们朵颜三卫为我大明出生入死的份上,才封你做三卫指挥使。你不知感激,反倒认为朕拿你做棋子?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诺敏笑着说道:“诺敏自知无理,恳请皇上赐诺敏溺死。今日是诺敏一人之过,还请皇上放过诺敏的父亲脱鲁忽察尔,兄长岱钦。”
朱元璋听见这话,气得暴跳如雷,指着诺敏骂道:“你以为宁王宠爱你,朕就不敢让你死吗?”
宁王赶紧叩首求饶:“父皇,诺敏刚刚受惊,有点迷糊。请父皇不要将她的胡言乱语放在心上。”
诺敏却依旧挺直了腰看着朱元璋,嘴角带着轻蔑的笑意。想来想去,还是做唐茵梦最好了,虽然孤独地活着,至少是自由的。不必委曲求全,也不必整日担心性命不保。若是一死能回到唐茵梦身上,那也值了。若是从此魂飞魄散,我也认命了。
朱元璋对身后的随从说道:“来人,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蒙古丫头,押入宗人府。她想死,我就成全她。”
宁王虽是一脸担忧,但此刻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诺敏被带走。
诺敏在宗人府被关了一晚上,宁王在外面四处托人想办法,去求了燕王和晋王,甚至连朱允炆都去找了。
第二天一早,燕王便到宗人府来看诺敏。燕王不解地问道:“诺敏,我以为你身为一个现代人,早已明白如何自保。为了宁王纳妃的事得罪皇上,这是何苦呢?”
诺敏笑了笑回道:“我不是为了宁王,我跌落池塘时,有那么一两秒我发现自己回到唐茵梦身上了。我跟你不一样,我不喜欢这里,我想要回去。所以我宁可皇上赐我一死。”
燕王坐到诺敏身边说道:“如果你溺死了,发现唐茵梦也死了,你该怎么办?做一个孤魂野鬼吗?”
诺敏冷冷地回道:“但求一试,结果如何我已不在乎。”
燕王无奈地摇摇头:“想不到你这么爱宁王。”
沉默了片刻,燕王再次说道:“唐茵梦,知道我为什么会跌落河里吗?”
诺敏轻轻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为何?”
燕王自嘲地笑了起来:“为了救你。那天我在河边跑步,忽然听见有人说,有个女的跳河了。我便跳下去救人。后来,后来我亲眼看到医生宣布我死亡,再后来醒来便在这里了。我不记得有没有将你救上岸,但像我这样的人都溺水死亡了,你又有多大希望还活着?”
诺敏低下头,觉得鼻子酸酸地,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是作得什么孽?为什么喝多了非要去摘那朵花,害死自己就算了,却还要连累别人。诺敏流着泪笑了起来:“周肃,我一定助你达成愿望。我不死了,我唐茵梦这辈子最怕欠别人人情,我一定要还你这个人情。”
燕王叹了口气,轻轻地拍了下诺敏的肩膀,便走了出去。
燕王走后一个时辰,宁王也倒宗人府来看诺敏了。看他两眼通红,神情憔悴,就知道昨晚一定没睡好。他隔着栅栏问道:“还好吧。”
诺敏看了看他,觉得自己昨天的反应确实过火了。她宁王从来没有真正的恋爱过,甚至连表白的话也没说过,她何以这么激动。她笑了笑回道:“还好。抱歉,昨天一时糊涂,让你们担心了。”
宁王看她这么说,终于松了一口气:“放心吧,我会尽力劝说父皇的。有什么事,总有为夫替你担着。”
呵,有事这样的话。诺敏点点头:“那就辛苦你了,要救我出去,怕是要费一番口舌。”
见她如此平静,宁王到隐隐觉得不安。至少昨天她那么激动,说明她是在乎他的。那今天的冷淡,又是因为什么呢?不管了,还是先把人救出来吧。宁王起身叮嘱了她几句,便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