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大都已经宵禁,街上早已没有了行人,只有打着灯笼执着火把的军士在空荡荡的大街上往来巡视。
大都南门,忽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那声音越来越近,却是一辆马车,一总兵官领着一队士兵急忙奔至大路中央,挡住了马车的去路。
马车在总兵官身前数步堪堪停住,车夫从怀里掏出令牌,对着总兵官道:“我家世子突犯急症,特来请郎中前去诊治,还请这位小军爷行个方便。”
总兵官接过令牌,只觉得入手沉甸甸的,那令牌是纯金打造,正面凸现一个狰狞的兽头,反面刻着一个大大的“平”字。
总兵官将令牌双手递回,态度十分恭敬,嘴上却道:“皇上有旨,大战其间,大都各处自亥时二刻实行宵禁,官民及宗室皆得遵照执行,若有急事通行者,需执兵部及京兆府联名核发的令牌方能通行。”
车夫接过令牌,擦了擦额头淌下的热汗,急道:“这三更半夜的,我上哪里找核发的令牌去?这位小哥,我家世子病得厉害,实在等不得,不如这样,我让车上吴公公下车陪着小哥,我把先生接来后,给小哥过目后再一起回王府,你看如何?“
一听“吴公公“三个字,总兵官脸上微微变了颜色,还没等他开口,低垂的车帏被一只莹白如玉的手指轻轻挑开,一个穿着鲜红袍服的年青人露出半张脸,看着总兵官似笑非笑。
“昨儿我还在宫中见到你爹,他一个劲儿骂你轴,今日一见还真是这样。怎么了,小赵,咱们平王府的腰牌都不管用了?平王爷脾气好是不假,可世子若有个好歹……也罢,富贵,咱们回——去——”
“哎——别呀。”总兵官笑嘻嘻地一把抓住缰绳:“早知道您老人家在,我一老早就放行了。您老就是令牌啊!呵呵……呵呵呵呵……”
吴公公冷笑道:“别抓得那么紧,这畜生脾气不好,见你笑得这般难看,当心踢你一脚。”
“是,是……”总兵官松了缰绳,走到车边陪笑道:“世子病了,怎么不去宫中请太医,倒往这边来了?”
吴公公叹道:“宫里的太医若有法子,我也不必三更半夜去客栈请什么白神医了,也不知道她行不行……”说着看了总兵官一眼,轻轻一笑:“你若不放行早说,我这便回府睡大头觉去。”
总兵官被这笑容搅得心神一荡,忙退到一边,笑着挥了挥手,士卒们闪到两边,让出一条路来。
马车驶进南城门附近的一条偏道,吴公公站起身来,恭声道:“王爷,到了……”
一个高大的身影下了马车,一推路边虚掩的房门,闪身而进。马车继续前行,连拐了几个弯,在一个客栈门口停下。
伙计打着哈欠开了店门,看着眼前鲜红的袍服,也不知道是冷还是害怕,浑身直哆嗦。
清秀的年青人走进客栈,皱眉道:“你们这里可住着一位姓白的郞中?”
“有……是……是位姑娘……”
片刻后,楼梯上传来轻盈的脚步声,吴公公抬起头,只见一个穿着月白锦袄的少女站在楼梯上,身量不高,象牙一样的肌肤,五官清丽。
吴公公起身一拱手,笑道:“不知道白姑娘起身没有,我家世子重病,今夜无论如何要请她上府一趟,还请姑娘帮忙通传一声。”
那少女一愣,随即问道:“你们要找哪位白姑娘?”
“自然是秋水姑娘。”
少女笑了笑,走下楼梯,看着吴公公:“我就是白秋水。”
吴公公见她不过十四五岁,一头浓密的黑发梳成一根大辫子垂在脑后,说话间眼角眉梢还带着几分稚气,若说她便是一个多月来闻名大都的神医,说什么也不信,可想起王爷夜间的吩咐,只能暗暗摇了摇头。
走到屋外,没有风,连树梢上挂着的几片枯叶都纹丝不动,寒气却侵肌透骨,令人毛骨悚然,吴公公见秋水打了个冷战,见她穿着不够厚实,便脱下身上大氅为她披在身上。
一路来到平王府,早有小太监等在角门口,吴公公连忙问道:“小世子怎么样,疼得可好些了?”
小太监哭丧着脸摇了摇头,看了秋水一眼道:“别的行不说,只要能让世子止痛,就是大大的神医。”
几人走到一处院门口,还没进去,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阵的呼痛声。秋水走进卧室,见好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守着一个年青妇人,坐在床边暗暗垂泪,秋水见她全身锦绣辉煌,脸上脂粉细腻,容貌美艳,知道必是王妃,正要行礼,那妇人抬起头来,拭泪道:“姑娘请别多礼,先给庭哥儿看病要紧。”
在来时的路上,吴公公已向她大略讲了下病情,秋水见床上幼童早已疼得脸色灰白,额头全是冷汗,忙掀起锦被,见他右腿的亵衣卷到膝盖处,小腿肿胀发亮,本已快要愈合的疮口满是新长的脓疮,她命人端来烛台,刚刚凑近,就觉得扑面而来的恶臭中竟含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花香,不禁心中一动。
秋水直起身来,打量了一下四周,见屋内花团锦绣,富丽堂皇,床头放着一盆水仙,香气清幽,在离床不远处的小几上,还摆着几盆朱砂海棠,因屋内温暖如春,开得正艳。
秋水走到海棠跟前,仔细打量了片刻,笑道:“这花开得好是喜气,不知是谁送来的?”
王妃见她竟赏起花来,脸上颇有几分不悦:“这是昨儿宫里刚赏下来的海棠,王爷见庭哥儿喜欢,便命人摆了几盆,怎么?这花竟与病有关?”
秋水笑了笑:“这花香味太浓,与病人实属无益,还是赶紧搬出去的好。”说完又走回床边,望着王妃笑道:“我要一大盆白酒,干净的纱布,摊凉的开水,备好后还请王妃派几个力气大的妇人以备差遣。”
王妃赶紧吩咐了下去,然后望着秋水,慢慢道:“世子的腿,可还有救?”秋水点了点头,正色道:“不过待会儿,世子可能会受些痛苦……”王妃慢慢靠回椅背,打断了她的话:“没事,只要腿保住就好,一个男孩子,吃点苦头也让他以后多受些教训。”
这话说得极冷,一字一句慢慢吐出,秋水无言以对,见东西已准备妥当,忙从随身带来的布囊里取出一把银刀,用白酒净了手和纱布后,命妇人们摁住世子的手脚,让他无法挣动,又用白酒洗过银刀后,轻轻在伤口上划出一个十字,用手挤出脓血,世子疼得大叫哀嚎,秋水丝毫不为所动,如此直到脓血挤尽后,又用纱布一遍遍擦拭伤口,最后取出随身带的药膏涂在伤口上。
如此一番折腾,世子疼得两次晕了过去,浑身冷汗淋漓,好似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秋水也累出一身大汗,转身走到桌旁开出二张药方,内服外敷,王妃自幼体弱,久病成医,对药物倒也有一定心得,见秋水开出的药方除了有一两味药不同以外,其他与太医开出的药方完全一致,不禁问道:“这样就行了?世子的腿……”话未说完,忽见奶娘从床边回头笑道:“王妃,世子……他睡着了!”
那奶娘虽然在笑,声音里却带着一丝哭音,王妃走近一看,只见世子双眼紧闭,汗湿的头发沾在额头,越发显得脸色苍白,神色却颇为安详,想起这一日一夜的疼痛折磨,忙念了几声“菩萨保佑”,拉着秋水的手笑道:“好孩子,他果然不痛了,难得睡能个安稳觉。你要什么,我都赏你。”
秋水笑道:“不过是个小伤,只因外敷的药里头有几味和朱砂海棠有些犯冲,我方才已把敷的药尽数擦去,王妃让人把花搬走,少刚十天多则半月就能痊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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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弥陀佛,总算抽了一点时间写了一章,泪流满面啊,最近争取隔天一更,只是争取,不能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