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蓉嫣本想着语璇没胆量与自己相争,却不料她竟然如此决绝,不禁心中满是恨意,她把手一抬,绣儿慌忙上前搀住,“走!”
“妹妹慢走!”语璇站起来,看也不看她们,“明天宫里见!”
蓉嫣走到门口,突然停了下来,微微转过头,冷冷说道:“姐姐今晚就好好儿享受下这毓梅轩的美景吧,明天以后怕是没这机会了!”
说罢,甩头而去。
“啪!”樱儿拍案大怒:“看她嚣张的样子!好像明天就要立为皇后似的!若不是要顾全大局,我今日就让她们主仆血溅当场!”
语璇的心思要缜密些,她走到外间,忙将房门关上,并示意樱儿噤声:“你小声些,这里可不是祥云客栈!郑亲王是什么人,你总比我清楚,在这王府里说话办事总要处处小心些才是,你却这么毫无顾忌的瞎嚷嚷!童大小姐做的事情可是掉脑袋的事,你这么不谨慎,岂不是白白送了咱们的性命?”
樱儿自知理亏,也不敢与她辩解,只是默默地又坐了下去,用汤匙在馄饨碗里不停的搅动,把那一碗原本亮晶晶的薄皮细馅生生搅成了一碗肉末汤粥。
语璇也回到桌前坐下,舀了一勺清汤浅浅啜下,虽然那汤汁含入口中,香浓无比,但她此时却也和樱儿一样,毫无心情去品尝这王府里的美味。
不多时,慕珊提着一盒点心叩门进来,看到语璇他们碗里的馄饨几乎未动,便关切地问道:“姑娘是吃不惯府里的做法吧?不然我再去厨房为姑娘们要些别的吃的?”
“姑姑快歇歇吧,”语璇忙道,“别再为我们劳烦了。我和樱儿许是晚上受了惊吓,此刻都不太有胃口,难为姑姑为我们这么跑来跑去的!”
“姑娘既吃不下,”慕珊又去倒热水,“那就先喝些水吧!我拿了点心过来,原想着蓉嫣姑娘会在这里聊上一阵呢,不想这么快就走了。”
“她的心思也不在这里,”语璇语意双关地道,“自然不肯在这儿多待一会儿了!”
慕珊似乎没听出她话中的意思,跟着笑道:“说来也是,明儿就是入宫选秀之期,姑娘们心里头怕是都七上八下的,也没心思坐在这儿闲聊。”
樱儿这时也站了起来,帮着慕珊收拾桌上的碗筷,语璇则端着水杯坐到了床边,猜想着明日蓉嫣又会使出什么卑劣的手段。
慕珊收拾完桌上的东西,又去为语璇倒了洗脸的热水,帮着语璇洗漱完毕,又为她拿出几套合身的衣裙,让她明天换上,然后叮嘱再三,便开门去了。
屋里只剩下语璇和樱儿两人,屋内里间的厢床对面有一个矮榻,看样子是临时预备给丫鬟用的,樱儿倒也懂事,从床上抱了一套被褥,便到矮榻上打了床铺。
语璇也懒懒得不想再说什么,她喝完杯中的热水,觉得眼皮如坠,于是放下杯子,吹灭灯光,和衣上床睡下。
夜色已深,屋外的风声萧萧瑟瑟,不时地能听到吹动树干花枝的剌剌响声,消磨着困倦的睡意,让人在朦朦胧胧中不断地被惊醒,就这样时睡时醒地纠缠至远处传来子夜的打更声,方才幽幽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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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梅轩这边已然熄了烛光,但蓉嫣所住的“娴雪塘”却灯火通明,昌祺的四姨太李佳氏深夜造访,并向自己女儿带来其父昌祺的密谕。
李佳氏原是下五旗的包衣,曾经在宫里当过宫女,后来年满二十四岁出宫,由于家境贫寒,没有门路,所以未能攀上那些上三旗的富裕家庭。其父也鸦片成瘾,将家资散败殆尽,后来多方经人转托门路,才把女儿嫁给昌祺作为偏房,说是嫁,其实几乎等于是“卖”,昌祺拿五百两银子给了她父亲,最终“娶”这房姨太李佳氏。
昌祺家中正房侧室共有六人,宅中斗争异常激烈,李佳氏为昌祺只生下蓉嫣这一个女儿,所以在府中地位岌岌可危,时常受到正室夫人与嗣有男丁的侧室欺负。幸而蓉嫣自幼冰雪聪明,在府里为人处事也有些手段,所以母女二人一路打拼,才得以在府中占领一席之地。
今年恰逢选秀之期,蓉嫣年纪也刚好合适,于是昌祺便谋划着借女上位,对这母女还算照料有加。昌祺在京里攀上了定郡王的门路,所以亲自把女儿送到定郡王处验看,定郡王载铨一见之下,觉得蓉嫣可以作为“中宫人选”,于是便联合昌祺一起,谋划着蓉嫣的内宫前程。
李佳氏对此事也极为热心,她明白,只有女儿在内宫有了地位,自己在府里才不会被人欺负,所以,当昌祺深夜让她到惠园传信时,她想都没想,便套车欣然前往。
“额娘,”蓉嫣一见母亲,便恢复了女儿之态,一头扑到娘的怀里,厮磨着撒娇不止,“女儿一想起入宫后见不到额娘,便不愿去参加选秀了!”
“傻丫头!”李佳氏抚着女儿的头,温言道,“即便进了宫,额娘隔三差五地也能入宫去看呀!怎么会见不到额娘了呢?”
“唉,”母亲怀中的温暖让蓉嫣的心略略恢复了本性,“入宫这条路比府里还要艰险,这还没有进宫呢,就得处心积虑地杀人放火,以后若是进了宫,还不知要做出什么事来呢!”
“这或许就是咱们母女俩的命吧!”李佳氏也感叹道,“谁让你外公不争气染上鸦片了呢?不然的话,像你娘这样的出身,有个差不多的嫁装,也能找个好人家入室为正。哪用在这白苏特府里受这十几年的罪哦!这十几年来,若不是生下了你,我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过得去这个坎!”说着,眼泪便簌簌而下。
蓉嫣眼里噙着泪水,拿手帕拭去母亲的泪痕,毅然说道:“额娘放心,我这次入宫一定不辜负阿玛和王爷所望,即便杀出一条血路来,也要夺得那皇后之位!额娘,你等着,等我受封了皇后,我便下懿旨给阿玛,让她休了那老妖婆,扶额娘为正室!”
“老妖婆”是她们母女私下对昌祺正室夫人的称呼,蓉嫣每每想起那老妖婆曾用荆条抽打她们,并让她们跪在马厩里三天滴米未进的凄惨境遇,她们母女便矢志终有一日要休掉那“老妖婆”方才解恨。
眼见多年的夙愿,此刻只能寄托在女儿的身上,李佳氏想到这十几年的深宅悲苦和女儿那句“扶额娘为正室”的美好前景,心里头的苦涩与希望、悲伤与喜悦交织在了一起,最终抵不住激动的情绪,“哇”地一声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