辑全停住手中动作,空气顿时凝固起来,半晌,他将手帕扔到桌上,面无表情的开口道:“若你觉得一只狗只要得了主人的几次爱抚就能变成人的话,那真是可笑。”
纵使心韵再迟钝,她也绝不可能听不明白他的隐喻,手不禁将衣角越拽越紧。
“你知道么,一个容貌并不丑陋的女人若要叫男人心生厌恶,其实是件不容易的事,而你,让我厌恶至极。”
他语气清冷,眼角夹着不尽的嘲讽,那样漫不经心的态度使出口的话变得轻飘飘,也变得越发伤人。心韵觉得下一秒就要听到布料被自己撕破的声音,她死死地盯住双脚,眼泪不争气的流出来的时候也没有眨一下眼睛。
“我哪里惹你厌了?”
由于刻意压抑哭腔的缘故,她声音有些颤抖,事实上这是她活了二十三年以来第一次受到这样的羞辱,而委屈的是她现在不是唐晓晨,不能撒娇也不能撒泼。当然,即使她有这个资格她也不会这么做,因为面前站着的不是九爷也不是十四爷,而是他十三王爷辑全。
他慢悠悠执起酒壶,甚至连一眼都没有看她便答道:“全部。”酒水成串落入杯中的声音清晰刺耳,“别人在你身上发掘的那些优点——勇敢,个性,不卑不亢,在我看来却是鲁莽、愚蠢和幼稚无知。不过,人没有脑子也算不得什么,但至少应该有最起码的廉耻心。”
“我何时——”
“对第一次见面的男人**那还不够么。”他眼底掠过一丝嘲弄,“也对,想来你应当还做过比这更没有廉耻心的事,比如说用自己没有名分的小妾身份在众人面前耀武扬威。”
心韵愣了一下,然后忽然笑起来。辑全不动声色的抬眼看去,她脸上泪痕尚未风干,嘴角却扯出一个弯弯的弧度:“十三爷说得极是。原以为耍些伎俩就能让自己混得如鱼得水,没想到被您一眼就看穿了。”她转过身,面向妆台看着镜中的自己,笑意越发冰凉。“对于廉耻心这种东西,奴婢向来已经看得很淡了。爷位高权重,受世人敬仰,自然不会跟‘廉耻’二字扯上任何关系,而奴婢却不同。我若时时记挂着它,不去与人争、不去与人斗,不去与人耍心机、拼手段,又如何能博得九爷的青睐?如今回头想想,若非可悲的失去了您口中的那颗廉耻之心,心韵怕是还在杂役房里累死累活的当三等丫鬟呢。”
辑全越过她背影,淡淡望着铜镜中那张其实素净淡雅、眉眼精致的脸,却越发觉得令人厌恶。天下间一定没有第二个像她这样的女人,可以不顾廉耻到这种地步。他慢慢收回目光,因为同她哪怕是再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
之后没多久,十二爷和陈轩便推门进来,眼见两人各占一处相安无事,辑印笑道:“还担心你会受我十三弟的气呢,看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心韵摇头笑笑:“只有那些把自尊看得重的人才会有受气的感觉,心韵不过是个地位低贱的奴才,从不在意什么颜面与自尊,何来受气之说呢。”
尽管这已经是她忍耐的最大限度,但毕竟是含沙射影的话,所谓身份悬殊,这番便是她无礼犯上。辑全沉着脸将杯子重重顿在桌上,跨出门前冷冷撂下一句话:“你若觉得自己是九哥的人所以我不敢动你,那么你大可以再放肆点试试。”
陈轩抱手在旁,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你胆子不小嘛,竟敢去招惹十三爷。”
心韵朝他翻了个白眼,忽而想起什么,扭头问道:“十二爷,你没有跟九爷告密吧?”
“我要是告密了,你以为你还有机会在这里同十三弟怄气吗。”
陈轩上前一步:“你若不想回府再碰一次钉子,就老实回去罢。”顿了顿又补充道:“我送你。”
步出君睐居,街上华灯已逝,人声清冷,只有像朋悦楼这样的几家大独户还亮着灯火。心韵同十二爷行礼作别,他答应下次同七公主一起再到府上看望她。说起来这也是种缘分,两人虽是初次见面,却能于大处抛掉尊卑贵贱而相谈甚欢,这个朋友算是交下了。
一路寒风阵阵,吹得她直打哆嗦。陈轩瞟她一眼,啧啧道:“可惜这古人的衣服实在不方便,要不然也不会枉你苦苦暗示这么久。”
心韵捶他一拳:“一看你就是北京人,真贫。”
“别忘了在这里我可比你顶事,说话的时候记住把‘你’改成‘爷’,把‘我’改成‘奴婢’。”
“嘿你还来劲了是不,小心我——”
“好了,说点正事吧。”他做了个打住的手势,“看在我是前辈的份上,你先来个自我介绍吧。”
……“馄饨水饺青岩面,最后一锅最后一锅!”
心韵寻声望去,十几米外的拐角处有一家路边摊,桌椅旁没有一个客人,老板肩上搭着毛巾,一面搓手一面哈气,火笼已被冷水浇灭,看来他是准备要收摊了。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灵光,不等陈轩反应过来,转眼便跑到摊前。
老板:“姑娘想吃点什么?这刚煮了最后一锅,您再晚来一步,我就要带回家当夜宵了。”
心韵回头冲陈轩一笑,忽地闪身爬到方桌上站着。
“姑娘你……”
陈轩抬了抬手,老板只好硬生生把后半句话吞回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