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广漠沉寂的星空里,我们为失去的太阳悲泣。
——约翰.德拉维尔.德迈蒙
※※※
公元2645年,图克儿能源联合企业、连同其下属五十五个半殖民星脱离地球联邦政府,宣布自治。地球人类团结在同一面大旗下的137年后,终于走向了分裂。
所谓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是地球人类恒古以来的朴素哲理。然而,这对于梦想大同世界、以银河主人自居的普通民众来说,一切都来得过于突兀。
时间回到24世纪,逾百亿的人口和极度追求物质享受的生活方式,让地球的自然资源濒临枯竭。当时,民族利益、国家利益远高于意识形态与宗教信仰之间的斗争,掠夺、控制资源成为了引发战争的最主要根源。如此背景下,无数国家用手中仅有的资源把军队武装到牙齿,随时为地球上仅存的残羹冷炙而殊死搏斗。
正当毁灭整个地球的大战一触即发之时,一个堪称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发明及时地挽救了地球人类的文明。
这就是“亚空间跳跃法”。
颇有意味的是,当卡儿.奥本海默藉此获得当年的诺贝尔物理奖时,此后的连续五年他也获得了诺贝尔**。
次年,暨公元2336年,人类历史上第一艘载人探险飞船飞离太阳系,迈开了地球人类向广袤银河进取的第一步。
远程载人航天一但具备了实用性,就象为地球人类开启了一条通往天堂的光明大道,人口、资源、土地……这些维系人类物质文明的所有问题将迎刃而解。
遥远的繁星如同一个个妖娆美丽的处女在招手,等待着人类的届临。
向前,再向前!没有了空间束缚的地球人类,火山喷薄一般开始向银河深处及边缘,永无休止的拓展开来。
地球宛如黑暗虚空中那璀璨的太阳,向四周辐射出文明的光芒。
在开拓银河系的进程中,地球人类也遭遇到了一些智慧生物,但是这些生物尚处于较低的文明形态,人类在占领、征服、同化他们的过程中,扮演了一个高高在上的“文明传播者”的角色,除了少数强烈排斥地球人以及攻击性极强的智慧生物被“不动声色”的消亡掉以外,绝大多数渐渐融入了人类社会的体系。
有深蓝皮肤、声腺发达的海雅人,四肢健壮、脑容量略低的安猿人,还有身高不足1米、却聪慧手巧的侏懦人……这些外星人类在起初惊诧、歧视的目光后,渐渐被大部分地球人类所接受。
遍地是黄金,不必再为几根骨头而争斗——在地球人类的历史上,开创了一百多年没有内部战争的年代。其成果之一就是,于公元2508年成立了地球联邦政府。
地球人类终于统一在同一面旗帜之下,用同一个声音宣布:银河,我们来了!
在那个黄金一般的时代,似乎银河的主人、大同世界——这些人类曾经作过的最美丽的梦,不日便可成真。
然而,随着地球人类向银河深处进一步的开拓,危机接踵而至……
公元2626年,银河系突然到来了一批不速之客。没人知道它们从何而来,也没人知道知道它们是如何单纯依靠生物体进行百万光年的太空旅行。人类只知道,它们与地球人相似,依水而生,是一种外星高等生命群落。当它们占据了存在有大量液态水的星球后,就会在短时间内迅速大量繁衍,然后又迅速转移到下一个有水的星球,继续吞噬着水——这种地球人类认为一切生命起源和赖以生存的物质。
于是人类把它们形象地称为“水蝗”。
凡存在有液态水的行星,大都是适合人类居住的星球。而3000秒差距旋臂外侧的众多星球,正是地球人类很早就开发了的殖民地带。一时间,无数星球惨遭水蝗涂炭,死亡人口高达21亿8000余万……那年,天文学家在在银河深处观测到一颗超新星爆炸所产生的一个天鹅形状的遗迹,于是后人称那个悲惨的事件为天鹅年惨剧。
而银河中心深处,似乎也潜藏着不为人类所认知的、强悍的生命体。以图克儿能源联合企业为代表的巨型殖民企业,在向靠近银河中心地带发掘冰矿(一种稳定的高能矿物)的过程中,屡屡遭受那种神秘生命体的袭击,损失惨重。
当时正值地球联邦政府全力对抗水蝗之际,兵力与财政吃紧,于是“变通”地通过一项法令,允许这些巨头企业拥有“安保武力”,这就为后来人类社会的分裂埋下了伏笔。
泰坦的天敌,就是他自己庞大的身躯。
为了满足似乎永无止境的资源需求,地球人类已经走得太远,600多亿人口分布在跨度4万多光年的庞大疆域。原本看似无比先进的“超光速通讯”,已经慢慢变得如同古代驿站一般的原始,从地球发出的、经过高度加密的政令,往往需要1个月甚至更长时间的空间旅行才能到达人类最远端的领土,这就让联邦政府的统治效率,愈发低下。
迟缓的远程通讯和交通、利己的保护主义、叵测的地方文化宣传,自统一以来,地球人类出现了从未有过的疏离……渴望富裕生活的人们和毒贩、走私者结合起来,海盗出现了。
而经过数百年的、几乎是免费掠夺式的扩张,令少数超级集团攥取了无可估量的财富和人力资源。不足1%的人口占据了88%以上的社会财富,许多有几百年历史的家族往往拥有数十颗殖民星的巨额私人财富。除去原始社会,掌控财富与权力的能力从来都是成正比的,这些拥有千万计员工的企业寡头,宛如古代天高皇帝远的诸侯,权力的野心,日益膨胀。
联邦政府的议会大厅,逐渐蜕变成为少数寡头们利益分配的谈判桌。
分裂的导火索不过一件小事所点燃。
一个颇富有正义感的记者,在经过数年的暗中调查之后,公开了图克儿家族囤积冰矿、抬高价格,低价雇佣和剥削非地球人种,安保舰队超标,以及买卖人口、在“**”豢养多达百名的各族美女等等趣闻逸事。一时间,引起公众的哗然大波。
为平息民愤,亦是为了缓解因围剿水蝗的战争而造成的军费和冰矿紧张,联邦政府向图克尔家族发出最后通牒,责令其上缴家族舰队、并向政府缴纳大量冰矿做为“罚金”。
但是,以地球为根基的联邦政府,为了维护地球在整个银河系的“人类文明发源地”的核心地位,长期奉行输血政策和文化同源政策,不但要求各地方政府从遥远的星域按时向早已贫瘠的太阳系极其周边地区输送各种资源,而且在诸多方面强制奉行一个“地球标准”,如文化习俗、作息习惯等等。这一切,在少数别有用心的野心家的煽动利用下,造成了许多地区对中央政府的不满情绪。
图克儿家族就巧妙利用了这一点。
首先,他们勾结地方议会提出修宪的请求,要求联邦政府适当“放权”,允许地方拥有“一定的”自治权力。如此一来,博得了边远地区不少民众和议员的支持。
其次,他们利用联邦政府司法制度效率低下的漏洞,一面派出上千人的律师团在地球上大打口水仗,拖延时间,另一方面,急速扩张原本就已经相当精良的舰队。
三年后,当地球最高法院做出维持原判的裁决时,图克儿家族早已经做好了战争的准备,正式宣布自治。
为了维护地球在银河系惟我独尊的政治地位,联邦政府匆忙从各地抽调军队,组成了一支由约一万一千余艘各类舰艇、三千多万士兵组成的讨伐舰队。这支舰队汇集了联邦政府近3成战力,在有着“联邦三脚架”之一的林海星元帅的统领下,浩浩荡荡向图克儿家族盘踞的诺马星域压来。联邦政府准备狠狠地教训一下,这第一个敢于反叛的孩子。
当时,图克儿家族不过一千余艘战舰,战力对比接近1:10,可是战争的结局却让人大跌眼镜——讨伐军方面只有不足四千艘舰艇幸存,二千余艘战舰被直接摧毁,六千多艘舰艇和一千五百余万名士兵被迫投降。而由于中继导航站被图克儿方面所摧毁,在大溃败当中,无数战舰和士兵仓促跃入亚空间的乱流之中,就此迷失太空,成为飘零在虚空中的孤魂野鬼。
在已经被列为联邦禁书之一的《诺马大溃败之根源》当中,拥有古代东方姓氏的作者唐华是这样评述的:“虽然图克儿舰队装备精良,并大量拥有冰矿这种先进的战略物资,但是,唯武器致胜论的观点无疑是幼稚的。而讨伐舰队的统领——林海星元帅在大战爆发前的神秘失踪,也不是引发联邦舰队大溃败的最主要原因。究其根本,联邦政府的内部腐化,和长期奉行的输血政策所造成的地方上的不满,才是战争失败的罪魁祸首。这绝不是纯粹军事意义上的失败,而是联邦政府政治统治的失败……”
丧失了大量精锐部队,再加上阵亡、失踪一千多万的士兵所造成的十多亿军人遗属的滔天愤怒,联邦政府一时陷入了巨大政治危机。不但在短时间内无力再组织对叛逆的征讨,同时,让无数野心家开始明白了——联邦政府不过如此,空有庞大的躯体,其实不过是一个腐肉丛生的虚弱巨人而已。
于是,无政府主义和地方主义开始在无数星域的角落里迅速蔓延,各地区议会向地球联邦政府集体发难,要求自治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输血政策和文化同源政策名存实亡,偏远地区和大企业操纵地区已经是实质上的分裂自治。
这种情形下,地球联邦政府的政客们做出妥协,允许部分区域拥有一定的自治权,并把政府从地球迁至资源相对丰富的英仙座旋臂外侧的奥本海默行星,结束以地球为核心的统治政策来挽救岌岌可危的政权,并正式更名为银河联邦政府。
一直强烈维护文化同源政策、扮演“冥顽不灵的老头”角色的、最后一届地球联邦上议院议长德罗.艾尔,在迁都前最后一次议会上,指着旧联邦旗上的地球图案,声泪纵横。
“放弃了地球,就不再分裂了吗?没有了对太阳系的认同,人类就不再是一个整体。失去了太阳的光辉,行星不过是黑暗当中那迷途的羔羊。我们是人类历史上的罪人,我们将在史书上被永世唾弃!看吧,前面就是深渊黑洞,等待着我们的只有无止境的分裂和战火!”
当时,德罗.艾尔被当做精神异常而架出会场。不幸的是,老人最后的预言宛如上古巫师的咒语,很快就灵验了。
打着自治、自主、自由的旗号,无数殖民星在少数寡头和地方不良政治家的操纵下纷纷宣布脱离联邦自治。他们掌控了地方上的宣传机器,肆无忌惮的进行愚民宣传。特别是一些拥有大量员工和巨额资产的企业寡头,很快便将地方上的行政、立法、司法集于一身,俨然古代帝王一般,拥有地方上的绝对权力。
更有甚者,宣称:“英明领袖下的独裁政府,是没有浪费和腐败、最有效率的政府!”完全不顾及身败名裂的后果,实行独裁统治。顷刻间,银河间林立起无数个帝国。
对政治的极度失望令民众陷入迷茫,主流价值观如堤岸崩溃,极端无政府主义、神秘主义洪水猛兽般肆意蔓延……
人类社会就此四分五裂。
“……欲望与野心燃起的烈焰,需要自由和鲜血去扑灭。”——《人类银河史概述》
大企业主们突然发现,原来需要经济手段才可以赢得竞争的方式已经过时,拥有一支强大的舰队往往更容易获得资源和市场。
而权力是世间最为可口的菜肴,为所欲为是深埋在人类骨髓里的毒药。
想拥有更多的资源和市场吗?
那么开战吧。
想纂取无上的权力吗?
那么也开战吧!
宁静的银河沸腾了,从深处翻起滔天巨浪……
到公元2656年,除了银河联邦政府实际控制着的英仙座旋臂两侧、近一半的人类殖民区,相对平静,周遍则成了人类彼此倾轧的战场。
粒子射线划破了银河系黑暗虚空中那亿万年的沉寂,核子炸弹绽放的眩烂华光下,无数生命和鲜血被蒸发……
失去的太阳啊,你该为谁而悲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