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无穷无尽的灰色。
分不出天与地，也辩不明黑与白。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混沌，光明与黑暗均匀地调和在一起，即稀薄又黏稠，即似浓雾又似虚空，仿佛铜墙铁壁，又仿佛视线可以轻轻穿过，但穿过了又如何，依然是无穷无尽的灰色，直到永远，没有边际……
一个声音突然传来，没有方向，不知是发自内心，或是从四方一齐涌来，它响彻耳际，又震撼内心，但偏偏没有带一丝感情色彩。
“这个世界令人最难以忍受的滋味绝对不是疼痛，而是酸！”
是啊！
疼痛时你可以声嘶力竭，你可以咬碎牙齿，不可承受时你还能失去知觉，但是面对酸，你又能做什么？
就像是处于天堂与地狱的交界面，你触摸不到圣光，也感受不到烈火，可偏偏圣光与烈火就这么融合在一起，不痛不痒，不轻不重的折磨着你……
伸腿展腰，或是沉沉睡去，如此便想消去那份酸楚，你办不到，仿佛永世沉沦在酸醋凝聚成的深海海底，没有剧烈的痛苦，只有柔和的折磨，绵长到永无止境的酸楚……
“说了吧，说了你就可以解脱……”
声音是如此诱惑，可冥冥中残留的那一点点坚强依然在大声呐喊……
“我不说！”
……
……
“长官，林长官，你没事吧？”
猛然睁开了眼，面前出现的是一张关切的脸，在椅子上林曦坐直了身子，用力拍了拍脸颊，笑道：“没事，没事……呵呵，我这人睡觉就是有个毛病，不老实还爱说梦话，嗯……我刚才说梦话了吗？”
“没……”
上原绫中尉摇了摇头，不过她又接着说道：“可是我看您似乎睡得很不舒服，不停在动……”
“哦，没事，就是这椅子不太舒服，后背有点酸……”说着，林曦使劲伸展了一下双臂。
上原绫纳闷地看了看那把宽大舒适的将军椅，连这椅子都不舒服，还有什么椅子更舒服？不过她还是说道：“要我帮您捶捶背吗？”
“不用不用！”林曦挥着手，下意识说道：“喝两瓶二锅头就好……”
不过他很快看到上原绫脸上的惊异，才反应过来，说道：“上原中尉，麻烦给我倒杯咖啡来，里面再……再加点威士忌，注意，多加一点……”
“……嗯……哦，好的，长官！”
上原绫愣了一下，但是她很快应了一声，才转身离开了指挥塔。
虽然联邦军方明令在工作期间不得饮酒，但是大权在身的将军们，早就不在其列了，当然，大多数将军们不会当着下属的面就明目张胆的喝酒，因此搞出点小花样就再不过稀疏平常了。
上原绫中尉，是今年才从毕业的新人，服役才不过2个月，如今却已经是林曦的副官了。在林曦的授意下，索萨上校从外环战区挖来了不少“年富力强、能服从上级、有组织纪律性”的女兵，虽然林曦的本意是给原第9联队那些老光棍们创造“解决个人问题”的条件，但是很会打理人事关系的索萨上校，还是在其中给他挑了一个——“统帅部秘书处里工作能力最强的上原绫中尉”给他当副官。
她的身材小巧玲珑，相貌也清秀可人，不过在林曦眼里，看惯了可可璐莉的性感长腿后，这位个头不高的副官让他怎么看，都是一阵阵的遗憾。好在这个副官倒也心思缜密，处事玲珑，他也便稍稍释怀了。
很快，咖啡就送来了，林曦浅尝一口，很是满意，里面的威士忌含量绝对超过90%。他用赞许的目光表扬了一下副官，然后一饮而尽。
“上原中尉……”他咂咂嘴，似乎意犹未尽。
“您可以叫我绫，这样叫起来方便一些，呵呵。”这些天林曦一直在忙于公务，几乎没有和他的美女副官说过什么非工作方面的话，不过现在他一副很轻松的样子，上原绫便如此说道。
“唔……好吧。”
“将军这几天很辛苦，是不是想再来一杯咖啡提提神？”善解人意的上原绫没等林曦开口便先替他说了。
“恩。”
“绫副官，等等……”
这些天里，编制、调动、协调……繁忙的前期组建工作，让林曦几乎没有怎么好好休息过，好在今天所有工作基本完成，整个部队开始勉强能正常运转了，他也就松了一口气，竟然靠在椅子上就睡着了。不过突然想起任务时间的紧迫，还有一支虽然表面齐整，实际上却根本没有形成实际战斗力的部队，他放松的心情又开始有些不宁，就像习惯了一个没有驾照却给自己开了10年车的老司机，突然间换成了一个职业赛车手，无论他拿过几次冠军，心中总是有些惴惴不安。
尤其是在外环战区，虽有大量太空军，可这些太空军日常的作战，不过呆在外太空冲着地面开几炮，完全不比陆军，因此可以说，外环的陆军绝对是整个联邦最为精锐的百战部队，林曦也最为放心，但是，外环的太空军恐怕就良莠不齐了……
叫住了还没走出几步的副官，林曦略略思索了一下，吩咐道：“传令，叫所有的校级以上军官和军士长都到旗舰开会。再找些人，把会场这么布置一下……”
……
……
旗舰，亦称指挥舰，是舰队、舰艇编队的指挥所，或是舰队、编队指挥官所在的舰。
联邦太空军各级舰队的指挥官们对旗舰的选择也是有不同喜好的，喜欢宽大稳定或者亲临一线的将军们，基本选择战列舰作为自己的旗舰，而有些喜欢统领全局、习惯在二线指挥作战的将军们，多数会选择战列巡洋舰甚至重型巡洋舰作为自己的旗舰，当然，这些战舰往往是改装了指挥系统的战舰。
林曦最终选定的旗舰并非那一艘老式战列舰，而是虎鲨级战列巡洋舰，这其中原因很多。
首先，那艘红象A级战列舰实在太老，吨位仅仅比较为新锐的虎鲨级战巡高了一点而已，实际还不如战巡豪华舒适。
同时，这种小编队并不需要强大的指挥链路系统进行太空战斗中的协调，所以分配给林曦的舰船中并没有专业的指挥舰。从这个角度上来说，选什么船做旗舰都无所谓。
最后一个很关键的原因，就是林曦实在不想天天看见格蕾上校那张扑克脸。
战区指定的副舰队长，黛布拉.格蕾上校，曾是林曦的同班同学，虽然不算很熟悉，但熟知她的性情。
肤色黝黑的她，在学校里就表现的象一个很正派的军人，为人严肃，不苟言笑，做事有板有眼，就象一个走时精准的时钟。当年有一位教官上课迟到了15分钟，就被她当面在课堂上斥责“浪费全班40学生10个小时的时间。”为此性格，她得罪过不少上级，所以不比同期同学的风光，一直没有升上去，直到前些年调动到外环战区，这才升至上校。
格蕾上校毕竟是在外环打过不少仗的老手，在这点上，林曦是很放心的。但是林曦也隐隐惧怕她那种性格，别说在公事时间喝酒，就是衣服穿邋遢点都要被批评，格蕾上校批评起人来才不会理会你是否是上级或者是否留情面。
所以选择战巡做旗舰，多少可以避开格蕾上校一些，因为整个部队里，除了索萨和她就没人有资格担任战列舰的舰长了。而快速反应部队的吉尔.彭上校隶属陆军，更不是战列舰舰长的人选。
而林曦不时还会产生一些坏念头，如果来个全舰队紧急前进，是不是可以把慢如老牛的老式战列舰抛得远远，从此耳根清净，即便是为所欲为也没有人会驳他这个最高指挥官的面子。
于是，整个部队里唯一的虎鲨级战列巡洋舰便成了林曦的旗舰。
就在旗舰上可容纳千人的会议大厅里，整整齐齐地站着几百位军官和军士长，当林曦站到主席台上时，会场里响起了嘹亮的口号。
“愿为联邦服务！”
唰的一声，几百人整齐划一的军礼，让袖口上银色的饰线摆成一道道平行的波浪。
林曦站在台上，似乎很满意这整齐的军容，脸上挂起淡淡的微笑……
“今天，叫大家来啊，主要是想让在这支新部队里的各位同事们相互熟悉一下啊。啊，这样，也有利于我们日后的工作能顺利的展开啊。恩，在这里，我衷心希望各位能够精诚团结，忠于联邦，为保障公民生命财产的安全，为消除联邦可耻的分裂者而贡献出每一分热情啊……”
林曦在台上哼哼哈哈地大打官腔，这让原第9联队的一些军官大为不解——他一升官，怎么都不会说人话了……更有许多其他军官，虽然他们仿佛个个都在专注地聆听领导的训话，但是林曦早就从他们的眼睛里，看见了麻木、不屑和昏昏欲睡……
“你觉得我的说对吗？”林曦突然指着一个他不认识的中校问道。
“长官您说的完全正确！”那中校那跨出一步，朗声道
“对你妈个屁！”林曦突然暴跳如雷，骂道：“老子刚才在放臭屁，你也闻得这么香？”
中校的脸“腾”地红了。在场的无数军官想强忍着，但是以冈萨雷斯为首的老熟人们率先大笑起来，顿时引得大厅里满堂哄笑。
可林曦没有笑，严肃的眼神在众人面前扫来扫去，会场里的笑声渐渐小了下去，直到彻底消失……过了许久，他几乎把所有在场的人都用凌厉的眼神扫描了一便，就仿佛是用机关枪把每一个敌人都撂倒了以后，才又开口。
“从今天开始，这里所有的人就是同一支部队里的同事了。但是，这绝对不够！你们不仅仅是同事，还是战友，更是手足！你们要象自己的左手和右手一样，亲密无间……”他的语调平缓，但是声调中透露出近乎真理的威严，“这里的每一个人，包括我，以后必须要对自己的每一个行为，每一个命令负责。因为，我们的一个疏忽，或许就是千百个士兵的死去！……”
说到这里，林曦突然伸手一指，“每两列向左向右转！”
军官们都愣了一下，但是很快又照做了，顿时，会场里成了每个人都和另外一人面面相对……
“看看吧……都给我仔细看清楚你们对面那个人的脸！”
林曦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一个疏忽，那死去的不仅仅是普通的士兵，或许，死去的就是站在你对面的那个人！仔细看看吧，那他相貌牢牢记在脑子里！……你的一个疏忽，一次懈怠，一次推委或许就会杀死你对面的那个人，或许连你自己也一起害死！……以后谁要是敢因私公报，互相肘制，畏战推委，临阵脱逃……”
林曦摆出一副丘八军阀的痞相，“在我这里，哼哼……他连上军事法庭的机会都没有，老子当场就给他枪毙！……”
军官们的眼神开始慢慢凝重，再没有其他东西……
“好了，都转过来吧！”
看到下面的人当真有所触动，林曦的脸色和语气慢慢舒缓了，“不过，在我手下也有好处，平时只要不违犯军法条列、不在值勤的时间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什么军部规定的每天训练3小时，1个小时的政治课，在我这里都当不存在！当然，前提是你们必须能完成我的训练要求和战场上绝对的服从指挥……”
此话一出，除了那些熟悉林曦的家伙，其他所有人绷紧的神经都松弛下来，甚至有些人还面露笑意。
“好了，该说就这些，我们第一快速反应集团军的第一次代表大会就开完了。”看看戏演的差不多了，林曦准备收场了。不过不少军官都不大习惯这么短的会，大老远跑来，前后还不到15分钟，不由面面相嘘。
“不过，下面……”林曦突然脸色大变，方才还一副庄重威严的样子，转眼就变成满面春风：“下面，为了热烈庆贺第一快速反应集团军的成立，我们即刻召开庆祝大会，除去值勤的，所有士兵放假24小时，所有军官可以就这在这里联欢，当然，不愿意的也可自便……”
会场里一改刚才压抑的气氛，下面立刻就有人开始交头接耳了，更有不少人拍起巴掌欢呼起来……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开会时，索萨和冈萨雷斯一左一右站在可可露莉两边，其中的索萨不由赞道：“林长官恩威并施，治军有方！”
“废话，也不看看是谁？”一旁的冈萨雷斯立刻接口道。
“幸好我刚才录音了，一会儿给整个部队放一遍，那能提升多少士气啊！”
“算你聪明！”
很难得，这两人第一次没有斗嘴。
“你们两个白痴！”可可璐莉小声骂了起来，“当我不知道，上面那个混蛋肯定找借口搞酒喝，肯定还有花样……”
果然，林曦又继续说道：“既然是庆祝嘛，没有酒怎么行呢？不过先说好，军部规定的高度酒不能喝，大家谁都不许喝白酒和伏特加，也就……少喝点红酒吧！”
下面立即欢声雷动……不过，刻板的格蕾上校听到这里，直接就转身出门了，出去时，还把门摔地咣当作响。这简直有点不给林曦面子，刚刚有点热烈会场的气氛一下子凉了下来。
“怎么？气氛似乎不够热烈啊！”
面对冷场，可林曦脸上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不高兴的样子，似乎根本就没看到刚才格蕾上校的举动。其实他心里很明白，以格蕾上校的性格，没有当众指责他违犯军规，已经很给他面子了。因此，林曦越发兴高采烈：“冷场可不行啊，今天让大家来，目的就是要让大家多多亲近，好好交流……”
可气氛还是不够热烈……
“有不想喝酒的现在可以走，”林曦脸上挂起了男人都看得懂的笑容，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不过，一些医务处、情报科、通讯连的士兵们马上就到，愿意走的我也不强留。不过留下的人可不许摆官架子哦，今天这里没有军官，官兵平等，大家同乐……”
谁都知道，医务处、情报科、通讯连这几个部门几乎是清一色的女兵！
虽然女性军官在军中的比例大为提升，但是高级军官中，男性依旧占了绝大多数。于是会场里顿时鼓噪起来，欢呼声一片，气氛热烈的无以复加……“万岁！”“将军万岁！”甚至有人喊出了这种不大恰当的口号。
林曦拍拍巴掌，“来啊，上酒，放音乐，不醉不归……”
无数年轻的女兵，立刻从外面涌入。林曦也跳下主席台，快跑几步，先拔开索萨，再一脚踹走冈萨雷斯，最后站到了可可璐莉面前。
“赏脸跳个舞吧！”
林曦难得优雅地伸出手，再配合一身华贵挺括的将军制服，俨然一个绅士。
“老娘不会！”
可可璐莉的军靴在他的脚面上狠狠撞击了一下，然后，她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正当林曦捂着脚龇牙咧嘴之时，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在耳旁响起：“长官，可以和您跳支舞吗？”
林曦抬头看去，上原绫中尉正站面前，带点俏皮的卷檐帽下，是浅恬的微笑和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音乐声中，轻快的舞步飞速旋转起来。
这一刻，前方那未知的沉重，似乎荡然无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