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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2 (2)

第六卷2 (2)

他们一家人的困境,都在那个男孩子脸上表露出来了。那个小小的形体汇聚了笼罩着裘德第一次婚姻所有的不祥和阴影,也汇聚了他和淑的结合中所有的意外、错误、惧怕和失误。这个男孩子是他们一切的中心、焦点,一切一切的单一表现。他为先前那对轻率鲁莽的父母呻吟过,为他们错误的结合颤抖过,现在又为这一对父母的不幸遭遇送掉了性命。

房子里沉静下来,他们无事可做,只有等待验尸官来验尸:这时从背后一堵堵厚重的墙体那边,一种受到抑制的、忽高忽低的声音传进了这个房间里。

“那是什么声音?”淑问,屏住了她那痉挛性的呼吸。

“学院教堂里的管风琴声,大概是管风琴手在练习吧。这是《圣经》《诗篇》中的第七十三章赞美诗:‘上帝真心爱他的子民。’”

接着她又哭泣起来。“啊,啊,我的小宝宝们呀!他们谁也没有伤害过呀!为什么要把他们带走而不把我带走哪!”

他们又彼此一言不语了,然后外面什么地方传来两个人的谈话声,才终于打破了沉默。

“他们肯定是在议论我们!”淑悲叹道,“咱们俩在世界、天使和人们面前真是出了大丑呀!”

裘德听了听,说:“不,他们并没有议论我们。他们是两个牧师,意见不同,在争论着祈祷的问题。天哪——祈祷,天下所有的创造物都在抱怨呻吟哪!”

之后又是一阵沉默,直到她再一次失去了控制,十分悲痛起来:“在我们的身外有个什么东西,它先对我们说‘你们不要!’接着说‘你们不要学习!’然后又说‘你们不要劳动!’现在它说‘你们不要去爱!’”

他尽量安慰她,说:“你这是太痛苦了,亲爱的。”

“可我说的是事实!”

他们就这样等待着,她又回到了她的房间。那胆怯的男孩的衣服、鞋子和袜子在他死时一直放在椅子上,她怎么也不愿意把它们移开,尽管裘德很想把它们拿走不让她看见。可是他一去碰它们,她就恳求他别动;当女房东也想把它拿开的时候,淑便几乎是凶猛地对着她大喊大叫起来。

她呆滞漠然地一言不语,几乎比感情一阵阵发作还更让裘德感到担心。“你干吗不和我说话呢,裘德?”她又沉默了一阵之后大声问道。“你可别离开我呀!看不到你我太孤独了,真让我受不了啦!”

“好啦,亲爱的,我在这儿呀,”他说,把脸紧贴着她的脸。

“是啦……啊,我亲密的同伴,我们完美的结合——我们合二为一的结合——已经沾上鲜血了!”

“它不过是笼罩着死亡的阴影就是了,没有别的。”

“啊!可是那实际上都是我造成的呀,尽管我不知道自己正在促成那件事!我把只应该对成年人说的话对那个孩子说了。我说整个世界都与我们作对。既然要付出这样大的代价,活在世上就不如离开它好,可他却实实在在去这样做了。我还对他说我将又要生一个孩子了。这使得他焦虑不安。啊,他曾多么悲痛地责怪过我呀!”

“你为什么要那样做呢,淑?”

“我也说不清楚。为的要对他诚实吧,因为对于生活中的事实我不忍心欺骗他,然而我并没有做到诚实,我错误地过分谨慎了,太不明不白地把情况告诉了他。——为什么我就只比那些女同胞明智一点呢?而不比她们彻底明智呢!为什么我不说些让他愉快的谎言,而要说些含混不清的现实?这都是因为我缺乏自制力,所以才既不能隐瞒事情也不能揭露事情!”

“你那样做在多数情况下都会是好的,可是也许咱们的情况太特别了,所以碰巧结果很糟糕。反正他迟早都会知道的。”

“并且,我还正在为我亲爱的宝宝做件新衣服哪,现在我再也看不到他穿了。再也不能和他说话了!……我的眼睛肿得好厉害,我几乎什么也看不见,可是一年多一点以前我还自认为快乐呢!我们太过分注重相互之间的爱了——彼此太沉醉于极度自私的快乐之中去了!我们曾说——你还记得吗?——我们将要使快乐成为一件美德。我说,大自然赋予了我们什么样的本能,我们就要尽这些本能去寻求快乐——尽管这些本能受到了社会文明的阻挠——因为那正是大自然的意图,大自然的规律和存在的理由。我说过的那些话多么令人毛骨悚然啊!如今命运向我们射来了暗箭,因为我们是两个大傻瓜,对大自然的话信以为真!”

她又一言不发,陷入沉思之中,最后说:“也许,孩子们最好还是去了的好——不错——我看得出来是这样!与其待下去悲惨地枯萎,不如趁鲜嫩的时候被拔掉!”

“是呀,”裘德回答,“有人说孩子如果在幼年的时候死了,做父母的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可是他们又知道什么呢!……啊,我的宝宝,我的宝宝,你们要是现在活着该多好呀!那样你们就会说大男孩不想活了,不然他就不会那样去做的。因此他要去死也不是不合情理的,其原因部分是由于他那不可救药的、忧郁的天性,可怜的小人啊!但是其他的孩子呢——我自己和你的孩子呢?”

淑又看了看那件挂着的小衣服,和那些袜子、鞋子,身子像琴弦一样不住地颤抖起来。“我是一个可怜虫,”她说,“对于天和地再也毫无益处!我被不幸的灾难逼得发疯了!咱们该怎么办呢?”她两眼直盯住裘德,紧紧地抓着他的手。

“咱们也无可奈何呀,”他回答,“事情是怎么样就是怎么样的,它们命中注定有什么样的结局就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她稍停了片刻。“对呀!这句话是谁说过的呢?”她沉重地问。

“是《阿伽门农》(阿伽门农:希腊神话人物,曾发动特洛伊战争,为希腊联军统帅。)合唱里的词。自从这件悲剧发生以后,我脑子里就不断地想着这句话。”

“我可怜的裘德——你可是什么东西也没有得到啊!——你失去的比我还多,因为我到底是得到了你!想想看,你没有任何人帮助,靠自己读书竟然知道了那些知识,然而却过着穷困潦倒、沮丧绝望的生活!”

就这样她的注意力被暂时转移开,但之后悲痛又会像波浪一样向她涌来。

验尸陪审员按时到达,观察了尸体,然后检验官开始验尸;接着在次日忧伤的早晨举行了葬礼。报纸上对此事也作了报道,把一些好奇的闲人们引到了这个地方,他们站在那儿,表面上看像是在数着那些窗格玻璃和墙上的石头似的。他们对于这对男女的真正关系感到怀疑,这就给他们的好奇心又增添了一份热情。淑最初说她要送那两个小孩去坟墓,但最后走时支持不住了,所以她躺在那儿时,两具棺材静悄悄地被抬出了寓所。裘德钻进一辆车,然后它便开走了,使房东太太松了口气;房东现在只有淑和她的行李要打发了——他希望在当天过些时间也全部清除走,以免不让自己的寓所再臭名远扬、令人恼怒了——这个坏名声都是由于这个礼拜,他太太不幸收下了这些陌生的房客而造成的。下午他私下和房主商量了一下,他们都同意,假如发生的悲剧引起了人们对这个房子的反感,他们就需设法把它的门牌号更换了。

裘德看着两具小木箱——一个装着小裘德,另一个装着两个小一些的孩子——被安放进了坟地里,然后又急忙忙地赶回到淑的住处。她还在自己房间里,所以他当时没有去打扰她。可是他心里仍焦急不安,大约四点钟时又回来了。女房东心想淑还躺在床上,可是去看了之后,回来告诉他说她根本就不在寝室里了。她的帽子和短上衣也已不见了踪影:说明她已经出去。裘德又急忙赶到他住的那家小旅店,见她没去那儿。然后他想了想她可能去的地方,便沿路去了公墓,走到里面,一直来到不久前为孩子们举行葬礼的地点。由于这场悲剧,一些闲人们也曾跟着来到这里,现在他们全部走了。只见一个双手拿着一把铁铲的男人,正往那三个孩子共同的坟墓里填着土,可是一个极力哀求的女人抓住他的手臂不让他填,她正站在已填了一半的坑里。原来她就是淑,穿着有色彩的衣服——她丝毫没有想到换上他买好的那身丧服——但是她这身衣服,看起来比通常的丧服还更使人悲哀。

“他在把孩子们埋了,我要再看一眼孩子们,不然他是不可以埋的!”她看见裘德后发疯地叫道。“我还想再看他们一眼。啊,裘德——求求你,裘德——我想看看他们!我不知道在我睡着时你会把他们带走!你说过,在孩子们放进棺材里钉好之前,我是应该再看一眼他们的;可是你没让我看,却把他们弄走了!啊,裘德,你对我也是一样的残酷呀!”

“她一直在让我把坟再挖开,把棺材打开,”拿铁铲的男人说,“你看她这副样子,该把她带回家去才是。她这样做是在发疯,可怜的东西。现在不能再把它们挖出来了,夫人。快和你丈夫回家去吧,快别气啦,感谢上帝你不久又要生孩子了,那样你就会得到安慰啦。”

可是淑仍可怜巴巴地说:“难道我就不能再看看他们了吗——一次都不行了?只看一分钟好吗,裘德?不会要多长时间的!那样我就会满意了呀,裘德!假如你让我再看一眼,我会很满意的,会永远对你服服贴贴的了,好不好,看过之后我会安安静静地回家,再也不会想见他们了!好吗?为什么不行呢?”

她就这样不断哀求着,裘德悲伤已极,几乎感到自己要去说服那个男人同意她了。可是这样做毫无益处,并且还会使她更加糟糕;他认识到,他必须立即把她带回寓所去。于是他就哄着她,温柔地低声安慰她,用手搂着她的身子,最后她才无可奈何地听了他的劝说,跟着离开了墓地。

他想租一辆马车把她送回去,可是因为手头太拮据,她不让他那样做。他们便慢慢地往回走,裘德戴着黑纱,她穿着红褐色的衣服。他们本来是要那天下午搬到另一个寓所去的,可是他认为那样不合实际,所以仍按时回到了现在令人厌恶的寓所。淑马上就躺到了床上,他去找来了医生。

裘德整个晚上都在楼下等着。在很晚的时候他听说淑肚里的胎儿早产了,不过他也像其他孩子一样,已命归西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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