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续也没料到,这位同窗身边,竟还有袁绍的人,看来自己猜测的没错了,他们冒雪离京,必定是有要事去办,这个时候,自己应该表现的越强硬越好,他们未必就敢草率动手!
“未敢请教,阁下是?”李续对袁管事微一拱手,沉声道,言语中不曾有丝毫怠慢,不给人以半点口实。
“汝南袁大公子门下,管事袁章。”袁管事傲然道,随后一声冷哼,“什么新野李氏,根本未曾听闻过,荆州知名当世的世家豪族,不过蔡、黄、马、蒯、庞、向六姓而已,你新野李家,又算什么!”
顿了顿,袁管事像是突然想到一般:“不过如今宛城何氏,不知祖上积了何德,倒也走了好运,圣眷正隆,声势已盖过荆州六姓,当家主事之人何进更是一路平步青云,数年之内便从区区庶民而到两千石朝廷重臣,凭他外戚身份,或许他日位极人臣不难。哼……不过到底是屠家子出身,粗鄙不堪,上不得士大夫台面,他日若一朝覆灭,举族皆没,也在情理之中。你以为,你新野李氏能比得上这些世家豪门?”
言谈之中,袁管事大有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的气势,侃侃而谈之间,随意指点当世世家豪门,似乎天下士族门阀,都要低上他汝南袁氏一等,这是一种来自于骨子中的骄傲。
而他口中的何进,乃是当今皇后的哥哥,灵帝刘宏唯一子嗣刘辩的舅舅,几年之间,何进凭借其妹的受宠,从一介庶民做到如今两千石大员,深得天子厚爱,可以想见,日后前途必不可限量。但饶是如此,到了汝南袁氏一个家奴口中,何进却好似成了个小人物般,汝南袁氏实力,由此可见一斑。
李续闻言面色一变,听出了袁章话里的意思,对方此时提到新野李氏,分明是在警告自己,就算不为自己个人着想,也要为家族将来考虑,他们这些人是自己新野李氏根本惹不起的。
诚然,凭他袁家权势,若记挂上李续,只需一封书信送到南阳,想必南阳太守也不会不卖袁大公子一个面子。
若是以前那个李续,说不定就会恨恨的咽下这口气,带人离开这里,但此时的李续,已不是以前在雒阳求学时的那个新野李氏子弟,加上还未完全消化完脑中信息、大脑尚处于半混沌状态,哪能管得那许多?
“比得上如何,比不上又如何?”李续冷冷说道,“今日之事,就算传扬出去,恐怕天下人也只会说是尔等仗势欺人吧!”
“你这是在威胁我?”袁章闻言,目露凶光,一副随时拔刀伤人的摸样。
眼前这卑贱之人,竟敢威胁自己要将今日之事传扬出去,若果真如此,必定会对家主名声有损,这样一来自己以后恐怕也再无好日子可过。
可恶,可恶啊,这卑贱之人,竟敢威胁我,找死!
袁章愤怒的表情,丝毫不落的看在李续眼中,但李续根本不为所动,依旧不卑不亢道:“不敢,倒是阁下一再相逼,不知意欲何为?”
“意欲何为?”袁章突然大笑,带有一丝狂态,“问得好,李续,你今日对我家主人出言不逊,甚而直呼我主名讳,大是不敬,身为家臣,我袁章自当舍命为家主洗刷耻辱,否者怎能与你罢休。”
一句话,袁章就将所有责任,推给了李续。
然后不待李续答话,身体前倾,就欲拔出腰间佩刀直奔李续,他对于自己的身手有着绝对的自信,眼前这个少年,岂是自己一合之敌?更何况,自己身后还有一群武艺不凡的随从,这个新野小小大姓子弟,身边难道还能有什么厉害的人相助不成?
“嗡……”
一声低沉的剑鸣,突然自李续身后传来,让得袁章身形一顿,抬眼看去,就见先前那端坐在地,背靠房柱的白衣男子此刻正冷眼看着自己,右手出鞘之剑犹自以肉眼几不可辨的频率颤抖着,那低沉的鸣响,便是剑身快速出鞘时震动所致。
这种声音,尖锐、沉稳、持久……袁章知道,普通刀剑,是绝不可能发出的,这必定是一把百炼宝剑,切金断玉,削铁如泥,拥有这种宝剑的人,非富贵之人,亦当豪杰之士,这人绝对不简单!
“久闻袁本初宽厚仁义,至贤至孝,弱冠登朝,则播名海内,士民无不称善,又爱民养士,仗义疏财,有任侠之风,是为一时豪杰也。浚早闻袁大公子之名,甚是仰慕,可惜一直未能一见,不免引为平生憾事,今日观阁下身为袁氏家臣,却一再仗势凌人,莫非真要败坏汝主名声不可?”
苏浚缓缓起身,漫步来到李续身旁,眼睛盯着袁章,缓声说道,无形气势由内而发,节节攀高,压迫得袁章等人似乎连呼吸都变得尤为困难。
感受到苏浚浑身所带来的压迫感,赵启诧异的看了苏浚一眼,来到赵牧身旁,低声道:“公子,此人武艺不凡,我等奉袁大公子之命前往汝南,万不可生半点意外,属下以为不宜与此等人物发生冲突,请公子三思。”
“连你也忌惮此人?”赵牧一惊,本以为李续身边不过一个张成罢了,但现在看来,竟还隐藏有一个比张成厉害许多的人物,让自己手下最得力的家臣竟也生出几分忌惮之意。
这赵启,当初可是在辽东盛名一时的人物,与其好友一起,只两人,就将当地一恶霸满门二十余口,并三四十恶徒全部手刃的凶狠人物,父亲也是花了好大人力才将他生擒活捉,这等实力,竟也能在这小庙内遇到敌手?
赵牧并非一个狂妄的人,否者他也不会放低姿态刻意去结好雒阳权贵子弟,如果赵启说的是真的,那么今日这口气就真的只能暂时忍了,否者第一次为袁大公子办事就出了这等意外,以后恐怕很难再有这等被人驱策的机会了。
“袁管事,我等身负大公子厚望,冒雪离京,赶往汝南,中途不容有失,今日之事不妨暂且记下,以后自有机会教训眼前之人。”赵牧在袁章耳边轻声说道。
虽然袁章只是袁绍的家奴,而他赵牧却是堂堂一方太守之子,但似袁章这等袁绍身边近臣,赵牧自然是不会轻易得罪的,所以一路上,虽名义上是赵牧主事,但凡事赵牧也会考虑袁章的意见,不敢有半点轻视。
更何况,一行十余骑人马,除了赵启与另一名家奴,其他人可全是袁章手下,自己的话在这些人中并不如袁章管用。
“哼,好个诡辩之士。”袁章闻言冲苏浚一声冷哼,但还是顺势收起腰刀,“今日暂且饶尔等一回,若不是我等尚有要事在身,必不与你等善罢甘休。”
“李续,今日之事,我暂且记下,下次再相见时,必叫你后悔今日所为。”赵牧狠狠地看了李续一眼,心中已打定主意,将来为官之时,上下打点一番,必首选南阳郡,不当新野县令,也得在南阳太守帐下做事,到时候新野李氏生死存亡,还不是在自己一念之间?况且他还得罪了袁家的人,今后还想有好日子过?
一转身,赵牧向小庙东南角走去,李续不愿妥协退让,他也只能在这一块看似空闲的地方凑合着过一夜了。
“哪里来的小杂碎,这里也是你能待的吗,还不快滚。”赵牧一脚将廖化面前的陶罐踹翻,恶狠狠地对着廖化吼道,似要将刚才在李续处积蓄的全部怒火都宣泄在眼前这个贫寒卑贱的少年身上。
刚才赵牧失了脸面,廖化从头到尾都看在眼里,赵牧此刻只觉得眼前这家伙不自觉离开此地,竟还敢端坐不动,根本就是存心找死,所以不管语言还是动作上对廖化都没半点客气之处。
被赵牧踹翻的陶罐“哐当”一声响,掉在地上摔成数瓣,满满一陶罐水尽数倾洒在地,其间还能看见一些黍米掺杂其中。
“你……”廖化满脸怒容,猛的一下站起身来,一指赵牧,却又说不出半个字来。
对方人多势众,且个个看起来都身手不凡,廖化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一时间立在那里,犹豫着到底该如何应对。
赵牧却不管那么多,眼见廖化竟还敢对自己无理,立刻上去就是一脚踢在廖化身上:“你一小小乞儿,也敢在本公子面前放肆,还不给我滚出去。”
赵牧这一脚可谓用尽全力,廖化不防之下,被踢得一个踉跄,后退数步才稳住身体,当即面色一寒,“锵”的一声拔出背上之剑,直指赵牧:“五步之内,我取汝项上人头,不过反掌之间,阁下何必欺人太甚。”
廖化这一下拔剑,快若闪电,不管是赵牧还是袁章等人,都没有看清楚,只觉得眼前这个少年右手一晃间,背上的剑已握在手里,吓得二人齐齐后退了两步,这才稍稍心安,随后便是更大的愤怒爆发出来。
“该死,委实该死,赵启,给我将这乞丐杀了,将他项上人头砍下来,本公子要拿去喂狗。不……本公子要生擒他,然后斩其四肢,挖其双眼,割其嘴舌,让他痛不欲生,后悔说出刚才那番话。”
赵牧一指廖化,几乎是咆哮着说道。
身旁赵启闻言,微一皱眉,正犹豫间,猛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暴喝:“赵牧,你好大的胆子!”
李续暴喝一声后,紧接着上前一步厉声说道:“这天下,乃当今圣上之天下,域中之民,乃当今圣上治下之民,非是你赵家一家一姓所有,难道你竟敢罔顾国法,当众杀人不成?”
作为一个后世之人,李续对于赵牧这种仗势欺人的贵公子富二代,是非常看不顺眼的,如今这种事竟在眼前发生,李续根本不假思索,已经怒声呵斥出来。
“说的好,当众杀人又如何?李续,若你再敢出言不逊,处处与我等作对,当心明年今日,便是你的祭日。”袁章突然插话,一指李续,寒声说道,心中对李续的恨意,超越一切,只差一点,恨意就要将仅有的那点理智湮灭,届时袁章不敢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李续闻言略一犹豫,对方的忍耐似乎已到极限,此时还是不宜再去刺激对方为好,但一句话却鬼使神差般脱口而出:“今日之事,我李续管定了。”
李续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会说出这样一句话,眼前形势一触即发,自己这方可不占优势,怎么会……
但说了也就说了,现在已经没有退路,当下李续继续强势说道:“元俭勿慌,我李续今日定不叫他们伤你分毫。”
“多谢公子一番好意。”廖化略微有些感动,但微一摇头,“不过今日之事公子还是不要插手为宜,此皆化一人之事耳,怎敢遗祸公子。”
“好好好,尔等今日一再挑衅我汝南袁氏威严,视我汝南袁氏于无物,此乃自掘坟墓之举,罪不容赦,该杀。”袁章终于被彻底激怒,猛的一声怒吼,环顾左右,“尔等听令,动手,给我将他们全部杀了。”
“喏!”袁章手下众人,齐声应道,不带任何犹豫,袁章一声令下,纷纷拔出随身武器,直指李续等人,浑身杀气弥漫,让人胆寒。
所有人都能感觉出来,这些人绝对是一群从厮杀中锻炼出来的人,他们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只需一声令下,便勇往直前,不死不休。
“啊~~”
就在此时,庙外突然传来一声惨叫,接着就听见一人大声叫道:“敌袭,敌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