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的白雾中,隐约可以看见一只船舸的形状。大船静静的躺在水中,没有一点生气息。十数只塞满人的小舟正从四面向这里收紧。另一条挂着黑布巨帆的大船慢慢从浓雾中驶出来,这条船比杨顺仁他们的商船还有大上许多,船身上挂满了铁链,有多处修补痕迹,一看便知道历史久远。
黑帆船上,一个警惕的声音道:“奇怪了,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说话的人袒胸露背,手握弯刀,满面胡须异常茂盛,遮挡了大半的面容,只留出一双晶亮的小眼睛。
“当家的,会不会这船上的人都死光了?”他身边一个尖嘴猴腮的男子说道。
“放屁,适才在千里镜里看得真切,这船上人不少,老子都还没上船,人就死光了,除非是见鬼了,再靠近些瞧瞧。”
黑帆大船又驶进了一些,和商船并排靠在一起,随着两条船的距离拉近,那当家的表情越来越惊恐,面部忍不住有些抽搐。他身边的喽啰们更是吓得面色惨白,一个个惊恐万状,嘴巴张得老大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见商船上一片死寂,一股阴森的气息缭绕其中,甲板上躺满了人,这些人都是仰面朝天,且都面目狰狞,浑身上下沾满的血迹,躺着便是一动也不动,分明是一具具惨死的尸体,再往后看,只见船帆半降,桅杆上用锚绳绑着一个青年男子,同样是血迹斑斑,衣衫褴褛,不过这个人还会动,似乎正在奋力的挣扎着。
“救命啊,救命啊——”乔良费力扭动着身躯,扯着嗓子大喊道。众水贼闻声向乔良的方向望去,眼神中既又惊异又充满了恐惧。
那当家的走到船沿,故作镇定的朝乔良喊道:“你是何人?”
“我是这条船上的船员,快救我啊。”
“你,你为何会被绑在这里?”
“我是被他们抓来祭河神的,你快帮我把绳子解开呀,来不及了。”
乔良满脸惊恐,一边卖力的挣扎,一边慌张的四处探望,似乎是在惧怕什么东西突然出现。
贼船上的众人听了乔良的话,一个个面面相觑,小声的相互议论起来。靠水吃水的人,对海神河妖之类的东西从来都有所忌讳,虽然他们从不曾亲眼见识过,但却听闻了许多传说,那都是祖辈的人亲眼所见,口口相传的。正所谓宁可信其有,何况对于古代的人来说,由于未知,大自然的神奇会更加令他们敬畏,江海之上尤其如此。所以当乔良提到河神的时候,他们并没有当那是无稽之谈。
那当家的喝了一声,众人很快安静下来,他继续朝乔良喊道:“这船上的人都怎么了?”
“你还看不出来吗?这条船被诅咒了,这些人都死了。”
众贼一阵惊呼,都开始有意识的向后挪步,似乎是怕离这条船太近,沾染了晦气。
那当家的道:“什么诅咒?你说清楚些。”
乔良神色慌张,表情惊恐,急切道:“你快先把我救下来,来不及了,这船上有很多金银财宝,你们快上来拿,都归你们,只要你们把我放下来,快呀!”
那当家的表情更加严肃,谨慎道:“你先说清楚,你为什么会被绑在这里,这些人又是怎么死的,诅咒又是怎么回事,不然我们不过来。”
乔良着急得直跺脚,眼眶里甚至有泪珠在打转,他用祈求的目光看着那人,道:“这松江之中住了一位河神,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有一些路过的船只被他选中,作为自己的祭品,早时我们经过此处,发现风云变色,江水翻滚,便明白是河神要来收祭品了,这船上的人商量着把我献祭给河神,所以我就被绑在这里了。他们以为这样就能逃过一劫,谁知道那河神非但不满足,反而雷霆大怒,施妖法将这船上的人都杀死了。这河神身形巨大,有三头六臂,全身长满鳞甲,似人似怪,相貌骇人无比,一眨眼的功夫便让这一船的人都死光了。它出现的时候江水翻腾,且都变成了血色,碰到的鱼虾都必死无疑啊。”
这次就连那当家的也听得浑身颤栗,虽然脸上胡须茂密,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说话的语气足以证明他已经恐惧到了极点,“我,我怎么从不曾听说过这松江里面住着个河神?”
“因为见过它的人都死了呀,我求你了,快过来,过来救救我,我把这船上的财宝全都给你。”
听乔良这么一番描述,有谁还敢上到这条船上?乔良故意做出一副绝望的表情,口中不停的念道:“河神息怒,河神息怒。”
那当家的还不死心,战战兢兢的四下张望了一阵,又朝乔良喊道:“那你为什么没有死?你不是说河神杀了整条船的人吗?”
“我——”
乔良刚一张口,忽然浑身抽搐,两眼翻白,口中还流出一些乳白色的液体,一阵猛烈的颤动之后,便全身瘫软,垂头再也没了动静。
贼船上顿时恐慌一片,有人高呼道:“河神来了,河神来了!”
正在这时,船的另一端传来更加惊恐的呼叫声:“你们快看下面,河水真的变成红色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商船周围的河水殷红一片,犹如染了鲜血一般,紧接着水面上漂浮起一簇簇鱼的尸体,和乔良刚才形容的河神现身的征兆一模一样。
这些水贼早就被眼前的情景吓得没了魂,还是那满面胡须的当家冷静一些,振臂高呼道:“快逃啊!赶快离开这里。”
黑帆大船疾调船头,以最快的速度驶离了这片水域,本来围着商船的十几只小船也尽数逃散了。
过了良久,商船之上开始传来细微的动静,有些胆大的水手已经试探着从甲板上爬起来,见早已没了水贼的踪影,才欣喜的把旁边的人也叫起来。渐渐的,甲板上的“尸体”都陆续站了起来,大家都兴奋的拍手欢呼:“他们走了,水贼走了,真的走了,哈哈!”
这时水下也浮出了几个面露欢喜的青年男子,他们手里面握着一个揭了盖坛子,有的嘴里还含着一根细竹管。
杨顺仁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乔良面前,慌忙解开了他身上的绳子,激动的握着他的双手,道:“乔兄弟啊,你真乃神人啊!”
乔良心中也颇为得意,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装作不以为然的道:“哪里,哪里,是这群贼的智商太低了而已。”
此时杨秀兰也走了上来,表情里有些欣喜又有些敬仰,垂眼对乔良道:“乔公子,你足智多谋,步步为营,秀兰钦佩万分,早时对公子有所质疑,实在是——”
杨秀兰还没说完,便被乔良挥手打断道:“诶,杨姑娘说的哪里的话,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虽说这计策是我想出来的,但若没有各位的支持,也不可能成功,最主要还得靠点运气,所以那些步步为营什么的,真是言重了,不过足智多谋嘛,还是形容得很恰当的,哈哈。”
杨秀兰微微一笑,颔首道:“公子过谦了。”
乔良凭空杜撰出来一个河神,将船开进大雾里争取时间,又用牲畜的血将船上的人伪装成惨死的尸体,制造恐怖的气氛,让那几个水贼自始自终不敢上船来,同时在他们心里埋下阴影,然后再找几个水性好的潜入水中,每人带着一坛子牲畜的血和一网死鱼,适当的时候揭盖放鱼,加上乔良在上面危言耸听,再配以声情并茂的表演,于是便有了这一出河神索命的好戏。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想出这样的计谋,乔良小小的得意一番也是说得过去的。
杨顺仁激动的劲头还没消去,此刻快有些手足无措了,一个劲的夸乔良神机妙算,再世诸葛。如果他要是生在现代,眼下就可以大方的给乔良一个拥抱,用最直接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情绪。
乔良在一旁看得莞尔,想替他发泄一下,于是咧嘴一笑,张开宽广双臂,一把将杨顺仁揽入怀中,还在他的肩背上实实的拍了几下。杨顺仁猝不及防,感到一阵惊恐,但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识乔良古怪的行为了,惊吓过后,也没有做出其他排斥的动作。听着乔良爽朗的笑声,杨顺仁似乎也有些被感染了,虽然并不适应,但也学着样子在乔良的背上拍了两下,末了,两人相视大笑。
杨秀兰看着二人的动作,也忍不住掩唇了。
远处的静水中,停泊着一只豪华的三层楼船,船厅上坐着一个金装华服的女子,因为包养极佳的缘故,外相看不出她的年纪。只见她柳眉英目,玉颜琼肌,但却透着一股逼人的锐气。
此时一名侍从正跪在她的桌前,禀道:“皇上,探子已经调查清楚了,此人确实不是王家那名失踪的孤子,他叫乔良,是被那商贾半道上从江中救起来的,具体来历不明。刚才骗退水贼的计策,就是他想出来的。”
那女子闻言沉吟了半晌,道:“略施小计,便退去了一整船的水贼,处变不惊,胆大心细,此人当真是不简单,你们一定要调查清楚他的来历,尤其是他效力于何人。另外,继续追查王焕苏的下落。”
那侍从面无表情的应了声“是”,便转身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