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季很忙,这是余戚住了这么久得出的结论,忙着从各地招兵买马,忙着调和众位谋士的关系,忙着谋划他们雄伟的将来,又是一个多月过去,她每日和刘交谈笑,和刘父讨论家长里短,和吕雉,和她倒是没什么话说,但吕雉的两个孩子余戚都是极为喜欢的,终日与之嬉闹,倒也叫余戚忘却了很多烦恼。
只是这天夜里,余戚格外的难眠,离开会稽已经一个多月过去了,虽整日将自己埋在后院,但总会从张良或是刘交那里听到些关于项家的消息,听说他招兵三千,听说他暴躁易怒,听说……有很多的听说,余戚甚至都要怀疑那些是不是真的了,然而她心底知道,项羽不会滥杀无辜,他所做的一切必定是有他的原因,只是那原因自己不一定能认可。
明月入窗,余戚索性披了件外袍,打开房门,今夜月明,树影斑驳,却也清晰可辩,在院中的石凳上,一人执酒而坐,余戚心里先是大惊,后却又生起一丝苍凉,那众人谈论的沛公,如今只是在月下与影同醉。提了提肩上的外袍,迈开步子走去,如今正值冬天,那人卸了铠甲,着了外袍,发丝自然坠下,零乱中又带着几丝齐顺,夜风轻柔,拂面而过,丝丝凉意让余戚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刘季许是感觉到余戚发冷,撇了撇嘴角,将酒壶往前一推,“饮些?”
余戚轻轻摇头,但却也坐到他对面去了,石凳湿凉,冰冷之意贯到头顶,余戚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刘季瞳孔微收,脸上一丝担忧之意闪过,却又很快回复到不羁的神情,“听说,他并未娶你。”
“……”余戚微愣,他如何打听的这个?
刘季见她不语,自是默认,一丝怒气闪现,“他就那么好?值得你屈尊降贵做个侍姬?”他早已从张良樊哙那里得知她的身份,本想着自己没有资格,可如今他已是沛公,那人却仍是裨将,即使他比自己威武百倍,也配不上她这般情谊?!
“不是那样的……”余戚轻语,接过刘季的酒壶,啄了一口,眉头紧缩,“是我一直不愿嫁他。”
“……”刘季脸上怒气又胜,却是冲着余戚来的,“你做到如此份上又为何不愿嫁了?”
“他终是要娶别人的,即使他说等我回去我们就成亲,但他身边那人,不是我……”余戚又啄了小口,这次比第一次的感觉好些,只是好似不那么难闻了。
“哼,你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提前谋划,既然如此你不如现在就离开他,”脸上显出一丝嘲笑的意味,“不如你回来同我成亲如何?”
余戚大惊,遂又看到他脸上那丝玩味,心中乃安,轻轻摇头说道,“哥哥你该知晓,余戚决定要做的事,是不会因为谁改变的。”
“呵,既然如此你还怕什么莫名的女子?她还没有出现你就如此忌惮,哪天她出现在你面前你还不得将他双手奉上?!”脸上嘲弄之意尽显。
余戚愣住,她从未想过这一点,一直想着那人会在自己和项羽结束后出现,万一她在自己和他还在一起的时候出现了呢?自己难道就认命的放弃项羽?!绝不,不努力就认输不是她的风格,突然觉得,成亲也许是转机,若是成亲之前她仍未出现,‘对不起虞姬,我将取而代之!’
余戚再看刘季时,脸上不悦和茫然已然不见,脸上带了轻笑,大饮了一口酒,“哥哥,谢谢你。”语毕便回了屋子。刘季瞧着那步伐也见轻快的背影,心里咒骂着自己,一拳打到石凳上,自己每夜在此守望,就是为了这番对话?!既然你已经选择回来,那就不要想着从我手里离开……
年关刚过,余戚便着手返回会稽之事,无奈这些日子一直见不到刘季,没有他的令,竟是出不了沛郡,自从打定主意回到那人身边,在这里的日子对于余戚而言就变得越发漫长,若非刘交和那两个小家伙在旁逗乐,余戚估计会被刘季的这条怪令憋死。
刘交看出余戚的意愿,并未阻拦,但也未帮护,从他而言,他希望刘季就这么一直把她留下去,但他心底又明白,如今留住的不过是她的身,她的心早已飞到那人身边,时时刻刻与他同在。
清晨,余戚心神还未从梦中回过味来,却听见院中传来几声笑声,中气十足的声音叫余戚生起一丝亲切之意,连忙简单收拾妥当,脸上带着弄弄的笑意出了屋子,却是微微愣住,眼前人似乎认识又似乎不认识,一时之间余戚竟也说不出话来,只是静静看着。
“哈哈,瞧瞧,多年过去还是这般样子,一点不见稳重,如此呆看着人可就没觉得不妥?”那人身着黑色军衣,脸上留着络腮胡子,炯炯有神的眸子也格外醒目。
余戚嘴角勾起个浅笑,“可怪不得我,回来都这么久了,也不见你来府里转转,还以为你不知道我回来了呢。”
“哈哈哈,不是我不来,是来不了哇,这……”樊哙话未说完便被刘交胳膊轻轻蹭过,遂只是笑笑不语。
“今个樊哙哥哥好不容易来一次,你俩就谈论这些不成?”刘交轻笑语道。
樊哙心中明白,这些日子刘季不让他来看余戚,多半怕是说错话叫她起疑,遂只笑不语。
余戚笑笑,“你们这一大早的扰人清梦,怎的还不许人抱怨不成?”
“行,当然行,姐姐说的自是有理,不如您继续睡,我和樊哙大哥出去就是。”刘交耸了耸肩,樊哙眉头紧缩一脸不愿的看着他。
余戚轻笑,“得了,你可莫要说这些无用的了,倒是说说,今个怎么有空来找我了?”
樊哙见余戚并未生气,心中乃安,笑道,“也没什么,就是来找你闲聊,你若是还想睡,我晚点再来就是。”
余戚轻步上前,“哪里的话,本也是该醒了,好久不见,我也正想着何时寻你呢,可好你来了。”沉思一会,想起往日在会稽时,每天早上都陪他练会剑,来了这这么久,也没再动过剑了,随即笑笑说着,“传闻大哥武艺很好,若是有机会不如也指点一二,以备防身之用。”
“哈哈”樊哙不好意思的摸摸头,“哪里有什么武艺,不过是有几分蛮力,若是学武你倒是不如找交弟,别看他身板不及我这大老粗,可真干起来他也不见得会输。”
余戚笑看刘交,他脸上闪过一丝红晕,“大哥尽说胡话,姐姐你可别听他的……”
“哈哈”樊哙亦是笑笑。
“那不如这样好了,交弟教我,我学着,樊哙哥哥你且替我瞧瞧对是不对,如何?”余戚轻笑,以前在会稽便时常同项羽习些,子期在一旁看着时不时提点几句。
刘交脸上高兴之色难掩,侧首避开余戚的目光,倒是樊哙,“哈哈,好哇。”如此一句应承下来。
三人吃罢了饭,便来了后院操练之地,刘交找了根较直的木棍,又剔去表面粗糙不平的地方,递给余戚,“姐姐就用这个吧……”
余戚笑笑接过,“你们如此轻看我可是会吃亏的”语着便用手中木棍为剑将项羽教她的那些招式对着刘交使了出来,刘交连忙闪身避开,余戚再又挥‘剑’上前,刘交终是以剑鞘为器与她‘交战’起来。
樊哙在一旁看得只傻笑,偶尔出声提醒,但都是提醒刘交不要伤了余戚。余戚用了全力,刘交却只是轻笑以对,十几个回合下来,余戚觉着就自个乐在其中了,想必樊哙和刘交却是饱受自个这蹩脚的‘武艺’折磨,便收住身子,丢了木棍,“不玩了,没劲。”
刘交脸上的笑意褪去,忐忑的问道“姐姐生气了?”适才他已经很用心了,不是用心防她,而是用心装作吃力,却不料脸上由心而发的笑却出卖了他。
余戚故意撅着嘴巴,“生气什么,生气你让着我?是我技不如人,有什么好生气的。”
刘交心里大急,连忙向樊哙求助,无奈樊哙同他一样,瞧见余戚生气的面庞便方寸大失,连忙语道,“我错了,姐姐莫要生气了好么?”
余戚瞧这两人一副紧张的样子,一时也失了继续逗乐的性子,轻笑着正欲解释,却听见身后传来一人低沉的声音,“他们不行,我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