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烛火通明,却是亮得恍惚人心。
燕泠看着手中正泛着绿光的琉璃珠,心中不由凄然一笑:母亲,你曾经留给我的这颗珠子,没想到竟是天下人争夺的至宝。因为它,不知道多少人成了孤鬼亡魂,连哥哥也被它牵连。如今,就让我来将一切结束吧。
突然,门外传来林追雪欣喜的声音:“燕泠,秦大哥醒了!”
燕泠听罢,心里的一缕阴霾顿时烟消云散,她将琉璃珠收好,忙赶过去开门,二人步履匆匆行至秦昀的厢房。
秦昀此时已经坐卧在榻上,身上披了件玄色外褂,就着晦暗的烛光看去,他原本消瘦的面庞更添了几分憔悴。他接过林追雪递过来的一碗药汤喝了个干净,便继续讲述那晚发生的一切,却将自己会玄门奇道之术一事隐瞒起来。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慢慢凝滞,让人倍感沉闷。窗外树影婆娑,残月如勾,勾乱了谁的思绪。
秦昀双手紧紧攥握,却是苍白无力,他垂下眼脸,眸中隐隐泛着一丝坚定。
而林追雪先是由吃惊不已转为浓浓的担忧,一双秋瞳似染了层冰霜。
燕泠由于先前已经从柳七笑那里得知了一些事情,对于玄门奇道之术已有心理准备,加之她生性洒脱坚毅,此时见他二人皆是一脸的愁眉不展,便上前揽了揽林追雪的肩。
她望了望窗外的月亮,又面向二人,秀美蓦地舒展,如五月里的一缕艳阳穿透黑云一般,灿烂明媚,笑着道:“事已至此,再伤心懊恼也没有什么用,我给你们看个活宝。”秦昀和林追雪皆是看得一阵失神,不由被她所感染,心中也不似先前那般沉重。
燕泠星眸弯弯,手指捏唇,一声清越的哨响之后,一只小巧的雀鹰自敞开的窗子滑翔而入,落在檀木桌子上。
燕泠借此转开话锋,指着一会儿抬抬爪子一会儿啄啄羽翼的雀鹰,神秘道:“这鸟是只灵兽,通人性且小脑袋瓜异常聪明,可惜就是丑了点。”
那雀鹰似乎听懂了一般,眼珠子分外雪亮地射向燕泠,扑腾着翅膀就要过去啄她。燕泠没想到这只臭鸟居然对这‘丑’字敏感如斯,一时没有防范竟被它咬着袖子不放。厢房内,一个使劲地甩袖子威逼利诱,一个死死咬住奋抗到底。
连林追雪看着也忍不住掩着脸“噗嗤”笑出声来。
秦昀探究似地看着那只鸟,眼中闪过一丝狐疑,却又很快敛入眼底消失不见。
雀鹰直到撕破燕泠的袖子才善罢甘休,昂首挺胸地在三人面前走了一圈。燕泠一把揪住它的脖子将它拎了起来,边往房门走边对二人笑着说道:“我回房好好教训教训它。”走至门口又回过头来,“有些事既已尽力就无须自责。”
待燕泠走后,林追雪又替秦昀把了下脉,知他体内剧毒已经完全清理干净,遂替他拢拢被子,笑道:“秦大哥,燕泠说得很有道理。你不要多想,现在把身子调理好才是最重要的。我回房去了,你早点睡吧。”
秦昀朝她点点头,应道:“我明白。”
躺在屋顶上的燕泠将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夜幕,将近来发生的事情细细理了一遍。如果自己没猜错的话,那晚陆美美听见黑衣人谈话的地方正是在路郡流沙滩附近。她沿着流沙滩一路逃跑,那两个黑衣人及之后赶来的同伙误以为她躲进了流沙滩边上的小村庄,为做到万无一失便将全村赶尽杀绝,这群人果然狠辣!恐怕他们都未料到,秦大哥和柳七笑会突然出现,让陆美美得以脱险!
她想着又将怀里的琉璃珠拿出来,放在手中把玩,嘴角噙笑。琉璃珠,血罂粟,魔刹门,月君,看起来很有趣呢。
一旁的雀鹰对燕泠手中的珠子好奇不已,忙跳着脚爪子向她靠过来。燕泠瞅它一眼,笑着将手里的琉璃珠凑到它眼前,雀鹰欣喜地看她一眼,却顿时觉得她眼中的笑意格外阴森恐怖,身上的羽毛不由抖了两抖,颤颤巍巍地向后倒退两步。
燕泠又阴阴地笑了一下,迅即伸手将它捉住,威胁道:“小混球,我告诉你,本公子现在要你捎个信给你家那个大色狼,叫他明天早上去倚春院见我。他要是没来,回过头我就把你炖了给秦大哥补身子!用灵兽做的汤应该鲜美无比且补得很吧?”说完,她将捉着它的手紧了紧。
雀鹰听罢,仓惶地自他手里挣脱开来,“咻”地一声冲向夜空,几根羽毛零乱地掉落下来,甚是可怜。
燕泠看着它飞去的背影,忍不住捂着嘴轻声笑了出来。
倚春院。
温煦的晨阳自窗棂穿梭而入,投在彩釉瓷瓶里一株暗香脉脉的桃花上,柔得似在水中浅浅化开的一滴墨。
燕泠坐在靠阳的镂花圆凳子上,清辉洒在她身上宛若遗世谪仙,她掸了掸身上的尘屑,头也不抬道:“柳公子,燕风已经等候多时了。”
柳七笑今日着了一袭光滑柔软的冰蓝色丝质长衫,晨风拂来,如水般漾开,他站在暖阳底下,玉面含笑:“哦?在下貌似片刻前才看到燕公子进来的吧。”
燕泠身躯一僵,讪讪笑道:“哈哈,是吗?可能是柳公子认错人了罢。”
柳七笑见她撒谎,也没戳破,转而调侃道:“七笑可是日日夜夜盼着燕公子来找我啊!今日相见,方一解我相思之愁。”
“柳公子说笑。”燕泠一改先前笑颜,正色道,“我今日找你是想问你些事情。”
“燕公子请说,我定是有问必答。”
“那好。”燕泠也不拐弯抹角,星眸炫芒一闪,直接道:“我想去魔刹门的月君那里,如何才能找到他并让他将我留下?”
柳七笑身子微颤,执着折扇的手一顿,沉默片刻方挨近燕泠,坐了下来。
燕泠秀眉轻皱:“柳公子要是不知道就算了。”说罢,准备起身离去。
柳七笑将她一把拦住,沉声道:“你真要去吗?”
“是。”
“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便告诉你。”柳七笑盯着她的眼睛,缓缓道,“月君就在吴州城南境的荒城。由于练功的需要,他最近一段时间常常出来寻找阴年阴月阴日生的纯阴女子。”
燕泠听罢一愣,自己不正是阴年阴月阴日生的吗?难怪那冷漠的月君会……她轻轻吸了口气:“荒城正如它的名字一样荒凉破败,了无人烟,月君怎么可能住在那种地方?”
柳七笑望她一眼:“因为那处布了结界,结界内可看见外面的光景,但结界外却见不着里面的,并且如果没有得到布界人的许可,不可随意进出。你虽是阴年阴月阴日所生,但可能月君以为你是男子便没有直接将你带回去。”
燕泠身子微颤,语气略显不悦道:“你早就知道我是女儿身?”
“你的易容术可以说很完美,可惜有些东西是改变不了的。”柳七笑说着凑到她跟前,慢慢吐字道:“你可见过哪个男人跟别的男人离这么近说话会面红耳赤的?除非有两个可能,要么他是个假男人,要么就是个断袖的。我说的可有道理?”
燕泠怒视他一眼,脸些微泛红地偏到一侧,尴尬道:“柳公子既然知道了,就不要有所逾矩。”
“明日辰时,我在荒城等你,护送你进去。”柳七笑说罢便施施然起身离开。
燕泠看着他的身影,伸手抚向胸口,心中暗暗幸道:这个柳七笑果然不简单,不仅知道这么多的事情,而且对付女子深谙若即若离,半遮半掩之道。幸亏本公子也是风月场子上混过来的,不然很可能着了他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