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叶歌冲上前去,握住杜清的手,看着杜清蜡黄暗淡的脸,心里一酸,眼圈红了红。
“怎么回来了,王府侍婢不是不能随便出府吗?”杜清眼珠有些灰白,还未满四十,看着跟五十的妇人差不多了。
“歌儿,你不是偷跑出来的吧?”
“哪能啊,王府什么地方,也是我能说跑就跑出来的?”叶歌苦笑不得的嗔了杜清一句,捏捏她的手,入手触感粗糙骨瘦,“小姐知道您身子不好,特别许我半天出来探望您。”
“娘,我带出的银子收到了没?够不够买药的?”见杜清憔悴得不成样子了,叶歌担忧的追问道。
“你这丫头还是个急性子…银子收到了。”杜清笑着摇摇头,抬手点了点叶歌的鼻子,顿了顿,又接道:“那个叫小伍的小厮心善得很,见我不便外出,每次送银子来时都会给我带点小玩意解闷。”
“算他有点良心,不愧我白掏了那么多送信钱给他。”叶歌暗自在心里感慨,小伍固然心善,可始终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那就好…娘,您越发憔悴了,这样女儿怎么放心得下。”看着杜清全身无一处没透露出颓态,叶歌有些担忧。
“你安心在王府好好干着,别想着娘,到时候放出府,好好配个人家,对娘来说比什么都强。”杜清帮叶歌拢了拢掉下的发丝,摸摸她的脸,语带希冀。叶歌心里又是一酸,杜清对待她,真的好到极致了,这就是无私的母爱。
害怕让杜清看到自己眼睛发红,叶歌站起身来在屋里转了一圈。这里一切都没变,油灯里只有极少量的灯油,打开米缸,里面薄薄的铺了一层米糠,灶上放着几个炕熟的红薯,叶歌摸了摸,想是隔夜的,已经凉透了。屋子里那个快散架的木桌也还在,因为长期无人打理,显得有些脏。
“对了,娘,爹呢?”叶歌正打量着屋子,突然想起了她爹——“叶进”,转过身来问道。
杜清表情不自然的变换了一下,却很快的掩饰下了,没让叶歌看出端倪,扯了个笑容,“你爹找了份工,帮人搬货,每天早出晚归的,你今日或许是见不着他了。”
“您身子都这样了,爹还不在家照顾你,出去做什么工啊…您老实说,是不是银子不够用?”叶歌一听,不禁埋怨了一声,她对她的“爹”一向没有好感,以前她还小时,叶进经常喝得醉醺醺的回来,杜清做得稍有不妥帖,他便动手打人。
“够了够了,银子那么多,想来你都给带回家,自己身上没留多少吧?”杜清突然有些伤感,“是娘拖累了你,一个大姑娘,连点嫁妆都没存上。”
“还有呢,王府例银多,我在府里也没地儿花,还不如拿出来补贴家用,放着可惜了了。”
“你这孩子从小就懂事贴心,更让娘放不下。”杜清摇摇头,不舍的帮她捋捋衣服。
“娘,您别尽想那些不吉利的,看看,我给你带的棉中衣,穿上又服帖又透气儿。”见杜清情绪越来越低落,叶歌赶紧转移了话题,去将包袱打开,笑嘻嘻的把衣衫拿到杜清身上比划。杜清稀罕的将衣服翻来覆去打量,“好久未穿过棉中衣了…瞧瞧这针脚,又密又扎实,从府里带出来的?”
“小姐赏了两件,我留了一件,另一件给您带出来了。女儿没本事,可有了好东西一定会让您跟着享福。”叶歌心里虽奇怪杜清的前半句话,可也没问,只点点头,上前坐到杜清身旁,伸手给杜清轻轻捏着肩。
杜清拍拍她的手,不再言语,不知在想些什么。两人就这么安静的在屋里坐着,叶歌长日来紧绷的心思也稍稍松懈了下来。只有家是会完全包容她的地方,不管做了什么,都有一道宠溺信任的目光追随着她。
坐了大概一顿饭的时间,“娘,您还没吃药吧?”叶歌突然想起,她早早回来,杜清应该还没来得及喝药。
杜清正发着呆,闻言本能的点了点头。
“药在哪,我给您煎去。”叶歌站起身来,伸展了一下身子。
没等到杜清的回应,叶歌奇怪的看向她,“娘?”
杜清叹了口气,呐呐的动了动嘴皮:“药吃完了。”
“什么?!”叶歌一听,不禁提高了声音,“您这病一天药都不能断,家里怎么会没有药了?”
“你爹他…”顿了顿,杜清接道:“你爹他今晚会给我带回来,少吃一两次没甚影响。”
叶歌跺了跺脚,“您真不爱惜自己的身子,药单给我,我现在去给您抓药。”
“不用了,歌儿你出府时间不长,下次见面不知是何时候了,多在家陪我说说话。”杜清拉拉她的裙角,语气略带祈求。
一腔火气像被冬雪覆盖扑灭,杜清气色暗淡,满脸都是不舍,叶歌心酸的又坐下身来,“娘,瞧您说得。小姐人很好,过段时间我去求求小姐,小姐定会许我再出府回家看您的。”
“歌儿,和娘说说你在府里的事…”杜清好像有些累了,又躺下睡着,手依然捏着叶歌的手。应了一声,叶歌专挑好笑的事讲,气氛轻松活跃,逗得杜清频频笑出声来,颓态也消失了一些。
就这么叶歌说笑,杜清听着,不知不觉已快到午时了。叶歌起身给杜清煮了饭,吃的依旧是红薯米糠,看着杜清小口小口的吃完,她知道她该走了。犹豫了几次,还是开不了口,倒是杜清瞧她神色,猜了出来,“歌儿,是不是时辰快到了,要回府了?”
“娘…”叶歌歉意的看着她,轻轻喊了一声。
“快去吧,下次回来看娘就是,我的歌儿现在能干了,以后一定要好好生活。”杜清慈祥的微微笑着。
叶歌心里骤然升起一股巨大的不安,这次回来,杜清语句里时常透露出吩咐后事的感觉。她一把抓住杜清的手,“娘,您答应我,女儿下次回来的时候,您一定教女儿您最喜欢唱的那首《鹊桥仙》。”
见叶歌一脸紧张,杜清安抚的拍拍她的手,“好。”叶歌这才舒了口气,留恋的扫了屋子一眼,对着杜清挥挥手,“娘,女儿走了,你好好保重。”
杜清这时眼里才流露出不舍,躺在床上仔细的盯着叶歌看了半晌,颔首轻轻应了一声,“去吧。”
一步两回头的离开了家,路上经过“荣记”给拒霜买了一些水晶糕了,不再耽搁,叶歌快步往“王府”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