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果儿捏着自己掌心,终是放不下心中不安,复又问道:“君上今日对果儿所说,日后可当真会信守诺言?”
“朕从不许下不能实现的诺言。”
煊寂低声说罢便转身,迈步朝藏珠阁外走去。这时,果儿自身后问道:“君上是何打算?”
“打算?”煊寂勾唇浅笑,“自是顺着你家小姐的意思走下去。至于朕么?当该给晏莲一个惊喜才是。”煊寂缓步离去,终是自果儿的视线中消失。
破晓之际,皇城大门以极缓的速度打开,沉闷低哑的声响尚未散去,两匹快马即从内窜出,风驰电掣一般朝前狂奔而去。以这般速度一直赶到正午,两人方不过抵达西灼皇都边界。煊寂紧了紧缰绳稳住马头,凝眸向东方看去。辨准了方向后,双腿一夹马腹,挥鞭策马朝前赶去,身后秦陌紧随其后。
“陛下,此番着急赶路,可是有什么急事?”
“秦陌,跟着朕便是。时候到了,你自然会知晓一切。我们定要于七日内抵达东凌的皇都。”
秦陌颔首,不再询问。两人连日赶路,抵达一处即到驿站换了新马并备上干粮,实在累得不行方随意捡个可遮雨的地方歇上几个时辰。如此,两人终在第七日的清早抵达了此行目的地。以马换上几许碎银后,煊寂便带着秦陌在这陌生的皇都中信步闲逛了起来。瞧着不输与西灼,却是另一番风格的繁华,煊寂心生欣赏之意,沉吟道:“这皇都治理得倒是不错。”
“公子,连日赶路已是舟车劳顿,不若先去找个客栈歇上一日,明日再行动可好?”
煊寂正待颔首,却见路旁停了辆马车。马车的装饰倒是简单,但不同之处在于它车壁的材料同所备有的防护。细细打量半晌,煊寂心中暗叹,此马车,若非狂刀箭雨,当不能破其半分,倒不知其主人是何许人也。然瞧了半天,煊寂却忽觉熟悉,总觉着自己曾在何处见过。便在这时,熟悉的人影自马车上踏下,不减半分纤瘦。
煊寂一勾唇,回头对秦陌吩咐道:“你先去寻了客栈住下,我稍后再回。”
“可是……公子你对此地并不熟悉,若遇到什么棘手之事那可如何是好?”
煊寂一抬下颚,眸光看向莲姬方向,道:“有她在,这些问题倒还不用担心。况且,我亦有决断,你不用担心。”
秦陌顺着煊寂的目光看去,自是注意到莲姬的身影。又见煊寂如此有把握的模样,秦陌方垂眸应下,转身朝街道的另一头走去。待秦陌离去,煊寂长身跟上莲姬的方向。莲姬于布庄中呆了片刻便又回到马车上。马车缓慢前行,穿过繁闹街市,自小巷中转了许久,终在一个小院门口停下。莲姬未下马车,反是坐前驾车之人上前敲了门。不多时,屋中来人开了门。上了年纪的长者初见敲门之人尚有几分疑惑,然待马车中的莲姬出声后,便大方敞开大门,让马车穿行了过去。
煊寂仰头瞧了一眼天色,见天时尚早便折身回返,打算等到夜间再来一探。
马车在院中停下,屋中早已来了人上前。待莲姬掀了车帘,即有人前来伸出手,容莲姬扶着走下。
“李伯,我们耗费数日自西灼赶到此地,皆是有些劳累。你帮我们准备些房间卧榻可好?具体事宜等晚间再议。”
原先给众人开门的长者听闻,即弯腰应道:“小姐,东亦早已来了消息道你这两日便到。这房间,李伯我早就备好。现在便差人领你们过去。”
莲姬闻此淡淡一点头,因着实累了也未说太多,随了前来领路的丫头穿行而过长廊,抵达后院幽静之所。绵软的身子甫一触及被褥便陷了进去,再也睁不开眼。醒来时天色已晚,莲姬匆匆梳洗罢,疾步走向正厅。去时厅中业已聚集了不少人,来时护卫立于两侧,其余人则皆处在李伯之后。见着莲姬走进,李伯上前温声问候:“小姐可需先用点膳食?”
“待会儿你差人送去我房里吧。此刻先将正事给说了。”
李伯颔首,对身后人耳语几句,原先围聚起的数人便散开,有的离去,有的则退到厅中偏远之处,只有少数几人仍立在原位。莲姬寻了位子坐下,简洁道:“李伯,我来这里是为了寻找一人。尚有几分危险,所以我只需你们帮我找到大概位置即可,剩下的交由东亦他们来处理。”
“小姐可是嫌弃李伯这身子骨不能帮什么大忙?不然怎的难得来此一次却捡了这般容易的任务?”李伯上前几步,眸中尽是不服输之态。
“李伯,和他们不同,你毕竟身后还有这么多人要照养,若当真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如何同他们交代?况且,寻人一事并不如料想那般容易。我这次的对头,可是赤帝。”
不曾想到莲姬此话一出,原本安静立于李伯身后的几名青年俱是愤而抬眸,齐声道:“域主,请将此事交予我们处理!”
李伯闻而一叹,带着浓浓的悲伤和无奈,继而道:“小姐,你也瞧着了,赤帝于东凌百姓而言并非什么圣人明君,而是人人都恨不得刮其骨、啖其肉却又惧其铁腕的暴君啊!这些个留在这里的人,无不是被其铁腕手段所迫,失了生计甚至亡了家的人。现今小姐想从赤帝手中夺回一人,我们自是乐意。小姐您还担心什么呢?”
“罢了罢了。这本是你们私事,我无权过问。既然你们如此态度,我依了便是。后面他们会将所寻之人的画像交予你们。所需牢记唯谨慎行事这一而已。我先回屋了。”莲姬揉捏自己的眉心起身朝外走去。她确实太过高估这副身子了,连番赶路委实让她难打起精神。凭着记忆摸索回了屋子,莲姬直扑床榻而去,却不想结果竟是扑进了一个不算陌生的怀抱。
“晏莲数日未见朕,已是这般思念成狂了么?”
听着煊寂低笑道出如此不合身份的话语,莲姬也懒得与其计较,干脆将自己整副身子的重量全部依托进他的胸怀,低声道:“是啊……莲姬确实相当地想念君上呢,但也比不上君上您千里追来的这份情义深重……”
煊寂揽着莲姬的腰稳住了她,垂眸瞥见她面上显而易见的倦怠,遂弯腰将她抱起,三两步走到榻前将其小心置于榻上。莲姬合眸,一手扯了扯煊寂的袖口,低语道:“君上来此是为了什么?便不担心离宫之事遭人发现么?”
“朕来此,你不是应最为开心么?如此一来,那水梓清的反应可就更顺着你的心意了。”煊寂坐在榻边笑语道,任莲姬拿捏着自己的衣袖。
莲姬闻言笑而不语,等了会不见煊寂有反应便睁眼看过去,却是见他靠着那里闭目睡了过去。莲姬无声笑开,另一手抬起遮了自己双眸就此睡去。迷迷糊糊间,似有人覆在耳边低语,声音醇醇似浸染了多年的美酒。然到底说了些什么,莲姬却是听不清楚,她感觉自己就是像是被倦意包裹住的瓷娃娃,动不得,亦不想动。声音持续了片刻便消停,尔后一直安静到她睁眼。
醒来时,煊寂自然是不在身边的。看着身边凹陷下去的卧榻,莲姬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探,温热的气息尚未来及散去,想必煊寂离去的时辰并不久远。莲姬弯弯唇,心绪突然好转,仿似所有的困倦都随这一梦而消散。起身简单梳理了一番,莲姬留下一张字条便从就近的后门出了李伯的小院。
清晨的薄雾未完全散去,此时正如一层轻纱遮掩了整座皇都。如梦似幻的飘渺间,依稀可闻远处的叫卖声。莲姬缓步踩在小巷里,瘦弱的身子走过这青石板竟显得无一丝声响。莲姬敛了衣袖,于这份难得的安谧中向前走去。然刚自小巷拐入外面正道,她便觉着自己踏入了另一个全然不同的地方。身后的静谧于瞬间远离退却,身边的繁华似水推着她不断向前,融入其中。
“公子,今日有何打算?”秦陌看了一眼煊寂,低声问道。
煊寂松松端着茶杯递到唇边,侧身朝窗外看去。视线一转,便看见那穿梭于商贩中的纤瘦身影。煊寂微抿一口清茶,道:“不若领略一番东凌风光如何?”
秦陌不解煊寂话语,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待看见莲姬背影,秦陌不由蹙起眉峰,颇有些怪责道:“宴莲夫人怎可未经公子允许私自出宫?更如何能回来这东凌之地?若要让他人知晓,会如何看待我西灼?又会如何妄议公子您?”
“晏莲……她若一直乖巧地呆在西灼,我倒不知该如何做了。”煊寂轻勾唇角,漾起一抹轻浅的笑容,眸光中亦是难得的温润,甚至还带有几分呵宠。但不等秦陌询问,煊寂已然变了脸色,猛地丢了手中茶杯,毫不犹豫自窗间跃下,轻功连施朝前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