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她是如何反应?”莲姬浅浅啜饮,眉眼未抬低声问道。
“当即哭晕过去了。后面君上遣太医诊治,只道是心病起,除却平日注意调养当想法子解开心结。如若不然,长此以往必定是油尽灯枯,耗不得。”
“那君上是何应答?”
果儿瞥了莲姬一眼,见后者未有半分变化,遂老实道:“自是应下了。”
“哦?那想必是多有照拂吧?”
“小姐猜测不假。”
莲姬猛地放了茶杯,旋即掀衣起身,冷声道:“走。不需多久,这梓清也该来找我了。我若不在藏珠阁这可如何是好?”
“哎,小姐,好的。”果儿欢欣应道。添油加醋说了这么多才给诈出点反应,她可当真是不容易啊。果儿咋舌,然一想到自家小姐临出宫前的所作所为,只怕后面也不好过呢。欢欣顿减,平添无奈。果儿这便又恼了起来,该如何做呢?
便在果儿思量间,莲姬所在的马车已正大光明自宫门缓缓驱进。蓝天白云下,匍匐于大地的宫殿群巍峨大气,古朴沉肃却自有一番威严,让人无端生畏。莲姬倚在马车内的小榻上假寐,回到了藏珠阁又是一两个时辰的小眠。在宫外的这些日子,跑得多了,当真是要累上许多。可让莲姬未曾想到的是,在回宫后见到的第一人竟会是胡风。
“胡大人,这么快便回来了?”
胡风躬身应道:“承陛下鸿恩,前几日就召了微臣回来。”
“那今日来此可是有何要事?”
莲姬坐在小榻上,提了提袖口,不甚在意地问道。胡风瞧着犹豫起来,不知该如何启口,然煊寂的话尚在耳边回旋,他不得不咬牙道:“今日,今日微臣来此是为了给夫人送上……毒。陛下道既是为了防身,当该永绝后患,若是中途让那贼人醒了过来,岂不前功尽弃?此毒见血封喉,夫人可彻底放心,不过,使用时当小心。”胡风说罢自袖中取出一红色瓷瓶,弯腰垂目双手奉上。
“……君上美意,莲姬收下了。烦请胡大人将莲姬的谢意回禀给君上。果儿,还不送送胡大人。”
“夫、夫人……陛下吩咐,微臣唯有亲眼见到夫人您换上方、方能回禀,否则即以大不敬和疏忽职守的罪名打入天牢。望夫人体谅微臣难处。”
说至这里,胡风的腰又弯了几分,声音更是带上了无奈。而莲姬,两指掐到一起,心中的怒火是一波接着一波,恨不得能捡了这旁边的茶杯给砸过去,然最后却只是咬了牙笑道:“好啊。果儿,还不将那瓷瓶给接过来?我便当着胡大人的面给换上,也好叫胡大人放心。”
“哦……”果儿怏怏应道。缓步走到胡风身边,将那红色瓷瓶给接了过来,尔后则自一旁偏殿里取来棉签。
当所有东西摆放到莲姬身前时,她笑得愈发灿烂。自袖中探出手,对胡风道:“胡大人,可瞧好了。”
拔了瓷瓶的塞子,拿过棉签蘸取少许,当着胡风的面将这剧毒的液体一点点涂上。当纤纤十指的指甲全部涂好后,莲姬对着胡风晃了晃手,笑道:“胡大人可看清了?莲姬可都全部涂上了,这下当是放心了吧。”
“谢夫人成全。微臣这便告退。”
莲姬挥挥手,让胡风退下了。然胡风甫一离开,莲姬便一挥长袖,将身边所有东西扫落至地,恨声道:“当真是小气!”
“小姐……你那么做不动怒的人才不正常吧?”果儿视线锁着那红色瓷瓶,直到它不再滚动。无色的液体自瓶中倾出,触及冰凉地面便发出吱吱声响,随后自是有白烟冒出,还伴随有小小的气泡。果儿瑟缩一下,颤声问道:“小姐,可要洗了去?”
“洗?为何要洗?君上一片心意我又怎可不受?”
听着莲姬满是嘲讽的声音,又看着那不断残损的地面,果儿缩了缩脑袋,当即决定以后伺候小姐可要万分小心了。
现今整个西灼的后朝都忙于淑妃和萧贵妃两人,藏珠阁自是安生得很。直到数日后的一天,煊寂身边的李公公来到这藏珠阁。一见到莲姬,李公公忙道:“夫人,陛下请您前去水云宫。”
莲姬一挑眉,似诧异问道:“所为何事?”
“陛下道当早日为淑妃娘娘解开心结。为此需要夫人的相助。”
“既是如此那还等什么?公公前面带路,莲姬这便随公公一起。”
莲姬目露担忧,连忙起身。携了果儿一路疾行至水云宫。水梓清的寝宫中并无旁人,只有煊寂和她两人立在当中,而水梓清的神色仍是恍惚得很,脸色也很是苍白。
见莲姬已到,煊寂方上前几步,却立即就遭到水梓清的喝止:“不要逼我,让我安静地想一想好不好?陛下,就当是梓清求你了……”语声一出,水梓清就止不住地落泪。
煊寂却并未停下,走到水梓清身前后自袖中取出一柄泛着寒光的匕首,一把扯过水梓清的手将匕首强制塞入,尔后执起她的手,刃尖对准了心口,平静道:“朕不妨告诉你,你为褚家后人朕早已知晓。若是想报仇,便对准了这里狠狠刺下去。不要犹豫,不要停顿,无须多少时辰这仇便可得报。”
说罢松手,煊寂冷眼等着。莲姬听闻此番说辞下意识地想笑,奈何气氛不许,唯有扬袖半遮,于其后压抑了声音低笑。
水梓清松松握着匕首,对煊寂看了又看。泪珠不断,水梓清右手猛地扬起,眼见那刃尖就要刺了进去却堪堪停在衣服上。水梓清痛哭不止,究竟,究竟该怎么做才对?她本是一个平凡女子,所求不过能安然守着煊寂,但现在……老天为何要如此捉弄于她??她又究竟是做错了什么……?手中匕首滑落,水梓清扑入煊寂怀中。
煊寂虚虚将水梓清抱在怀中,对莲姬冷声道:“晏莲,这几日好好陪着淑妃。”
“是,君上。”莲姬垂臂福身应道。
煊寂拍了拍水梓清后背略作安抚,正待抽身离开却突闻莲姬又道:“为了淑妃着想,莲姬恳请陛下让胡大人这几日随同。万一莲姬一不小心伤了淑妃娘娘,这后果可当真是莲姬承担不起的。”
“……好,准奏!”
煊寂一甩袖,当即再也不停留。水梓清坐回到榻上,茫然看向莲姬问道:“夫人,夏竹信中所言究、究竟是不是真的?”
话中的小心祈求,莲姬如何听不出,可到底也给不了她想要的答案。莲姬微微颔首。水梓清瞧了泪水再次涌现,连成串滑落不停。
莲姬上前将水梓清抱入怀中,轻缓地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抚:“梓清,这一切的确都是事实。可那又怎么样呢?你并不在褚家长大,而下达那样命令的人也不是君上。君上既早已知晓的身份而未透露,想必是不在乎的,你当明白其中的情义。褚家几百号人丧命,罪名是否属实,我无法论断,但我却知晓盲目报仇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夫人,我很乱,一点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对?我不想,不想成为什么褚家后人,我就只想安安稳稳地做这水梓清……”
莲姬缓缓摇头:“梓清,这毕竟是你褚家的事,我怎么说也是不能帮你解决的。但若真想报仇,首先当是活下去,尔后再寻了机会去查证当年的罪名是否属实。若一切为真,你再伤心那也是无用,而若其中有蹊跷隐匿,你既身为褚家后人自有责任为他们昭雪。但尚有另一个选择……忘记褚家,忘记这一切,好好呆在君上身边去做淑妃,只当自己从未知晓过。”
水梓清闻言一愣,于莲姬低叹中扬起了头,目光仍是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梓清,不要逼自己,慢慢来,总会有法子的。褚家一事端看你如何看待,不要以为这只是坏事。我就在藏珠阁,有事便去寻我。走动走动于你的身子也有利。”莲姬说罢扶着水梓清躺下,又帮她盖好锦被方退了出去。
恰逢胡风赶来,莲姬走了几步方低声道:“胡大人,淑妃娘娘后面可全看你的照顾了。还望胡大人让淑妃娘娘早日康复。”
胡风有些懵,未有反应莲姬已带着果儿远去。
“小姐,怎的心情不好?”见莲姬早已隐去先前的笑意,情绪低沉竟好似同水梓清一般沉浸了进去,果儿忙问道。
莲姬仰面,见天空湛蓝如洗,一丝白云也无,原本微堵的心绪也散了开,答道:“只是想起离儿罢了,也不知她现在可有想清楚。水梓清,她到底是爱煊寂太深,否则何至现在这般痛苦……离儿也是,此前那般开朗活泼的一人却因轩辕昊失了光彩,而说到底,这一切都是我导致的,你让我如何不忧心?”
“小姐……”
“帝王情,为何明知不会有真心却仍要不管不顾地扑进去?当真放不开么?”莲姬哂笑道,随即将双手缩到袖中向前走了去。果儿跟在身后不住摇头,她的小姐看旁人是清楚,怎的到自己身上便也如被遮了双眼?
“小姐,说到放开,你又可曾真正放开过?而这帝王情,你又当真无所谓么……”果儿低叹,见莲姬远去不由敛了神色紧步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