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姬颇为无奈地坐在镜前,任甜儿帮自己换上素雅又不失庄重的宫装。虽已尽量简单,可仍是一件一件套了五六次。而待莲姬领着甜儿走出藏珠阁时,方才发现俞子儒竟是随御撵一道前来。莲姬暗中捏了捏藏在袖中的掌心,笑道:“先生,莲姬不过一个小小夫人,怎有资格坐君上的御撵?还是撤了吧。”
“夫人,陛下这是体现我西灼对于东凌的尊重,还请夫人不要推辞。仁宗见陛下对于他国皆是如此尊重,想必也是会放心西灼同南绍早日缔结契约的。”俞子儒对莲姬弯腰,深深一揖。
莲姬再推脱不得,只得踏了上去。后面俞子儒同莲姬分开,先一步赶回了宴会上。御撵抵达宴会所在的宣政殿前的广场时,多数官员已然落座,便是那梅妃,也坐在了煊寂的左侧,正含羞带笑地帮煊寂斟酒。莲姬本想安静入席,奈何御撵外的一太监尖声道:
“宴莲夫人到!”
在座的官员一惊,纷纷看向声音来处,入眼见是御撵更是诧异,一个个忙离席下跪道:“微臣参见夫人。”
半晌,不见里面传来答复。跪地的官员面面相觑,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最后还是煊寂发了话:“夫人不喜人多,抬近些再入座。诸位爱卿起身便可。”
官员虽得了命令回到席上,可心中却是对这个传说中由赤帝进献来的美人更是好奇。瞧着他们陛下这番态度,想必是对她喜欢得紧,可宫中却没一点消息啊,梅妃娘娘那性子怎会坐得住?这不该啊!几位尚书一边顺着发白的胡须,一边思索道,然而越想越是糊涂,只想一把掀了那御撵的帘子去瞅瞅美人的真颜。
但那被谈及的梅妃却是早在煊寂开口的瞬间便僵了去。长长的护指套几乎已经嵌入肉中,她却丝毫不觉,反是直直盯着御撵的帘子。
待距煊寂所在的主座约莫三丈远时,御撵再次落地,甜儿上前掀了帘子让莲姬下撵。莲姬上前几步,对煊寂盈盈一拜,道:“臣妾参加君上。”
“入座吧。”煊寂眉眼未抬,丝毫没有注意到第一次盛装装扮的莲姬。反倒是身侧的梅妃,看着莲姬目光中滑过歆羡、嫉妒、愤怒……最后交织成满腔的恨意。
莲姬转身,避过梅妃刺刺的目光,乖巧在煊寂右侧落座。
不多时,前方传来通报:“仁宗陛下到!”
煊寂长身骤起,在席间站定,两侧落座的众官员也都纷纷站起。莲姬一个抬眼,恰看见煊寂杵在身边的身影,顿觉压迫感十足。不过拜这所赐,她倒是瞧清楚了他着的皇帝常服。而墨一般的长发也被金冠束起,挺拔的背影更是显得如竹一般挺直。莲姬撇撇嘴,不屑低头,寻思着找些什么吃食。
“末将参见陛下!”
梅妃早是随众官员站起,莲姬听了这声音也只得无奈放了手中的瓜果站了起来。
“帝岍,别来无恙。”萧湦躬身抱拳,温声道。
西灼众官员咋舌,这萧湦怎么看都像是温润书生,哪里有一国之君的气势?
煊寂挥手让秦陌退下后道:“今日,朕代表西灼特此欢迎仁宗来我皇都。希冀两国能永保安宁,百姓安康。”
“承帝岍吉言,萧湦定当努力。”萧湦浅笑应答,可目光却是四处打量,好似在寻找着什么。
“来人,请仁宗入座。”
在太监的带领下,南绍一行在席间的右侧坐定。这一国宴不过是为了欢迎南绍诸位,正事自不会于此时提及,所以莲姬也没什么顾忌,坐下后便一直剥着盘中为数不多的葡萄。而待她盘中的葡萄吃完,另有一盘轻轻推了过来,莲姬抬眼,却只瞧见煊寂冷削的侧脸。莲姬也不客气,手揽过盘子继续自己的吃葡萄大业,置旁边梅妃毒辣辣的目光于不顾。
也不知宴会进行到什么地步,莲姬只知在盘中葡萄再次没了时恰听见场中传来年轻男子的声音:“末将愿舞剑为陛下和仁宗助兴。”
“准奏。”
莲姬心满意足地接过甜儿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瞧着煊寂道:“君上,我这丫头甜儿也会点鞭法,不若让她上前去配合配合秦将军?”
煊寂侧过脸,看着莲姬清澈的眸子,顿了顿,道:“依卿所言。”
莲姬大喜,忙回过身对甜儿道:“甜儿,还不快去,记得可不能给你的小姐丢脸哦。”
“是,小姐,甜儿知道了!”甜儿颔首,眸中绽放异样的光彩,竟不顾煊寂在侧便纵身跃至场中央,来到秦陌身前。撤下腰间软鞭,甜儿手腕微动,舞着软鞭划破空气发出清脆的声音。鞭尾扫地,又是一道声响。甜儿瞅着冷面的秦陌,眉眼弯弯,唇角含笑,然而在背着煊寂的方向却是咬牙道:“秦将军,甜儿得罪了。”那一个秦字,咬得尤为重。
秦陌蹙眉,不解甜儿这怒意自何而来。分神之际,甜儿凌厉的鞭尾已经袭来,秦陌下意识地扬剑一挡,却不想被她的鞭子缠住剑身。甜儿冷笑,鞭子换到左手一拉,右手则朝秦陌胸口探去。
秦陌皱眉,身子一侧躲过甜儿的掌风。明显感知到甜儿对自己的敌意,秦陌也不再迟疑,握着剑的手用力,一侧转想要割断甜儿的鞭子。然而不等秦陌得逞,甜儿已收了鞭,转而袭向一侧官员的桌案,在官员大惊失色中卷了一茶杯而来。
甜儿一个侧翻,鞭子已带着茶杯直击秦陌面门。秦陌闪身,挥剑碎了茶杯,杯中热茶顿时四溅开来。正观赏的萧湦一惊,忙看向茶水溅的方向,细细寻了半天,当真在梅妃的身后见到一个颇为熟悉的身影。心中一喜,端着酒杯的手也不自觉地颤抖起来,直盯着水梓清出神。而在萧湦怔愣的过程中,甜儿对秦陌的杀意愈重,连煊寂也能从其招式感受几分。
煊寂下意识地看向莲姬,后者却是伏在桌案上假寐。场中两人颤抖愈发激烈,便在煊寂准备开口叫停时,甜儿的手忽然一抖,软鞭自手中脱落。
不好!甜儿暗中叫苦,没想到后背养了这么久的伤竟在此时复发。眼见着秦陌的剑逼向自己,她只能连连踩步后退。
许是注意到甜儿渐渐发白的脸色,秦陌意识到不对,连忙收剑。最后剑尖堪堪停在甜儿的脖颈前。甜儿见秦陌留情才使自己逃脱一伤,不由恨恨剜了秦陌一眼,想起莲姬是心中悲愤交加,当下再也撑不住晕了过去。秦陌一愣,立马丢了剑上前去扶,却是让甜儿倒在了自己怀里。
在场的官员愣神,如何也想不通一场舞剑怎么就变成这样了?煊寂蹙眉,而莲姬却是早已离了席朝甜儿奔过去。繁复的宫装拖地,直让莲姬的双脚打架。看着甜儿面色惨白地倒在秦陌怀里,莲姬心中一片寒凉,万分憎恶起自己这副废了武功的身子。突然,右脚一不小心踩到衣摆,莲姬身子一个不稳朝地扑去。
众人又是一惊,俞子儒更是急得站了起来。所幸在莲姬倒地前,煊寂轻功连施赶到身后,伸手一捞,堪堪将其给拉到自己怀里。煊寂低头去看莲姬,她却是直直盯着秦陌,喃喃道:“……放开她,你给我放开她。放开她,姓秦的,你给我放开她听见没有?!!”最后,莲姬更是不管不顾地冲秦陌吼了起来,在煊寂怀里挣扎起来,似想要赶到甜儿身边。
煊寂一边紧紧箍住莲姬,一边回首对萧湦歉意道:“今日一事,让仁宗见笑了。待明日朕定当亲自赔礼道歉,只是现在还请仁宗能够先行回行馆休息。”
萧湦颔首,心中虽对这样的结果欣喜却不敢在面上表现半分。告了退便同随行的臣子一道前往行馆。而煊寂见萧湦已走,立马寒声道:“统统给朕退下!今日所见若有谁敢泄露半分,朕唯其是问!”
“是,是,微臣告退……”众臣虽是心奇,可也不敢在此刻停留,一个个俱是动作迅速地离席朝宫门赶去,只望能快些离了这是非地。
梅妃本想讥讽几句,可一见煊寂瞥来冷冷的目光,便立马噤声,恨恨一甩袖,带着宫女离开。见周围不再有旁人,俞子儒急忙赶到莲姬身边,急问:“到底出了何事?夫人怎会如此激动?”
煊寂仍是将莲姬制在怀中,看着失常的她咬牙道:“朕如何得知?朕倒是想要问一问你这个哥哥,到底是怎样一个情况?!”
“依微臣之见,现在陛下还是宣了太医来为这位宫女瞧一瞧。微臣倒是知她对夫人来说还是颇为紧要的。”俞子儒低头,轻声道。
“秦陌送她去太医院,让胡风亲自问诊!”
“是,陛下。末将告退。”秦陌拦腰把甜儿抱起,阔步朝太医院的方向而去。
“你也给朕退了!”
俞子儒摸摸鼻子,无奈对煊寂行了礼告退。而不知何时,莲姬已停了挣扎,转而揪着煊寂胸口的衣服,口中模糊不清地说着什么。煊寂一把擒了她的手腕,拖着她朝藏珠阁的方向走去,力道之大,直让莲姬在身后踉跄。
“你给朕说清楚,到底在发些什么疯?!”
莲姬目光涣散,双手仍是揪着煊寂的衣服不松。远处的东亦瞧了,心口顿时疼得难以自抑。五年了,她到底是半分也没放下。而他到底该如何做,才能让他的小姐更快乐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