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便有侍女前来伺候莲姬梳洗,宽衣窄袖,一身干脆利落的骑马装束。梳洗罢,侍女领着莲姬到府中膳堂简单用了早膳。其后不久,即有一侍从模样的少年陪同莲姬自将军府骑马至沂门关内的军营处。莲姬远远望去,校练场上百骑纵横,尘土飞扬,似在演练什么。莲姬靠近后方看见坐于看台上的煊寂。
煊寂单手撑着下颌,身子斜靠着椅背,姿态是说不出的慵懒,可那眸光却是寒意渗人。故而场地上自是无人敢闹,俱是拿出了全力。瞧见莲姬,煊寂一挥手止了众人的行动,自身边侍从手中接过玄弓后起身。长指搭箭,拉弓。下一刻,弓如满月,箭矢破空而发,穿透校练场上未歇的尘土,直没入场外的林子中。最后众人只闻一声闷响,顿知羽翎已没入枝干。
“取得箭矢回来者,朕重重有赏。”煊寂目视着莲姬,却是对众人道。
莲姬闻言心中一寒,当下明了煊寂是要她将那羽翎给取回来,尔后才有机会见到胡风,可要超过这些常年训练的将士又谈何容易?而在她思忖间,场中将士早已策马飞奔出去。莲姬一咬下唇,再也顾不得许多地追上去。一同策马的将士看见来了个女的,顿时讥讽笑开。
直到莲姬的背影也渐渐远去,胡风方自煊寂背后走出,不无担忧道:“陛下,你当真放心?你的这些将士可都是不懂怜香惜玉的家伙啊。”
“所以她必须证明她自己有这资格。”说罢,煊寂端起一杯酒灌入口中,眸光清冷得无半分感情。
而莲姬甫一进入林中,便听前方便传来欢呼声:“哈哈,还不是我拿到了!”
莲姬眸光一冷,随后拔下发中唯一珠钗朝马臀部狠狠一刺。马儿受惊,当即朝前狂奔,两侧将士见此俱是勒了缰绳退后躲避。莲姬抱紧马脖子伏低身子,散开的墨发于风中狂舞,然细心观察却是可见发尾已开始泛黄。不一会儿,莲姬便见了前方手拿箭矢的那人。瞅紧时机,莲姬拔了马儿身上的珠钗刺入自身的几处穴位。坐骑已接近癫狂,莲姬当即松手踩着马背朝前面那人袭去。
“小丫头,我劝你还是放弃吧,哈哈!”那人一换方向朝回奔去,身边试图抢夺箭矢之人全部被其已手中狂刀击退。
莲姬踩着枝干借力,亦跟随此人回程。瘦弱的手掌翻动,凌厉掌风袭向那人。然那人虽未回头,却似早已知晓莲姬攻来的方向,狂刀反手一扬,化解了攻势的同时反迫向莲姬。莲姬这武功毕竟是勉力换来,而身量力道上更是不比他这成年汉子,应对起他的攻击颇显吃力。
可她又怎么能放弃这次机会?!
眼见刀锋就要逼近莲姬左边臂膀,她心一横,不但不躲反是主动迎了上去。于所有人呆愣注视中,刀锋直直刺入进去。便是那人,也着实吃了一惊。趁此机会,莲姬迅疾靠近,于刀锋更深嵌入的同时劈手夺了此人手中的羽翎。一经得手,莲姬即一脚蹬过去,让她自己快速远离。鲜血自伤口四溅开来,让所有人倏然回神。见莲姬始终咬紧下唇,其中一人便猜她伤势颇重,竟妄图自她手中将那箭矢夺回。
念头一闪而过,这人已扬枪对准莲姬受伤的左臂。莲姬瞧着冷笑,用尽全力跃起躲过一击,尔后踩着此人的枪靠近,以箭矢为兵器对着他未着盔甲的脖颈而去。这人一瞧,仰面后仰躲过,同时手中用力,让枪在手中急速转动。莲姬站不稳朝一侧扑去。便在众人以为她会落地时,她却忽的凑近扯住了缰绳,稳住坠势时又自马下踢过,恰对上这人后颈。
莲姬脸色已开始泛白,可她却丝毫未觉。双脚甫一点地便跃起,趁这人尚未坐好又一个连踢将他踢落,手中箭矢随后跟上。箭端回锋对着这人脖颈,莲姬寒声问道:“可够了?”
“……够,够了……”
莲姬闻言收手,纵身跃步,急速朝回赶,于身后描出一条血线。待到了煊寂身前,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道:“瞧,我拿到了……”音落莲姬便合了眸朝前跌去,坠地前被煊寂险险捞起。
煊寂探手点了莲姬的穴止住血,这时,底下将士亦悉数回归。见此,煊寂抱着莲姬上前一步,对下方众人问道:“那么,她可还让你们满意?”
马上的数位将领闻言先是一愣,后则扬臂欢呼起来:“陛下圣明!陛下圣明!!”
煊寂闻此方抱着莲姬朝里走,胡风走近一看脸色顿时白了去,仿似失了神一般愣在原地。
“还愣着干什么?快随上!”
让胡风没想到的是,刚回到将军府不久,莲姬便醒了过来。见胡风一副很是为难的神情,莲姬扭头一瞧,果真在不远处看见了煊寂,遂笑道:“有什么胡大人直说便是。”
“……中毒,加上小产后未受到照料,加上连日奔波,加上强行刺穴运功,加上刚受的伤,已有油尽灯枯之势。”一说完,胡风便缩着脑袋垂了眸光,再不敢去看煊寂神情。听闻不远处传来咬牙之声,胡风又连忙道:“不过那个流掉的孩子倒是带走体内不少毒素,若集齐几样药引,还是有机会延上几年的。”
煊寂端着茶杯的手倏地收紧,下一瞬,杯碎血流。煊寂几乎是咬着牙问道:“那个孩子是谁的?”
莲姬一愣,再也不曾想到煊寂问得竟是这个问题。笑容登时消失,满心满腹什么计较打算都没了,只余满满的委屈,拿起身边的茶盏就对着煊寂砸去,怒骂道:“煊寂,你怎么不去死?!”
“夫、夫人,这陛下名讳您还是私下里唤比较好……”
煊寂伸手拦下茶盏,朝地上随意一丢,尔后大步走到莲姬榻前,垂眸又是问道:“我再问一遍,那个孩子究竟是谁的?”
“陛下,您该自称朕……”
“滚!”莲姬同煊寂同时吼道。胡风吓得连连退后,最后却是悄悄出了屋子,逮着一侍女就急道:“快!把这镇上最好的几名大夫和药商给我找来!!”
侍女瞧胡风的模样是吓得连点不停,一转身就跑了出去。而屋中的两人,仍是僵在那里。
“让我不要寻,莫不是你早就知道是谁前来带走你??这个孩子是不是那个人的?!”
“煊寂你这个疯子!”莲姬气急,右手一捏被子便想将自己裹进去,再也不要看见煊寂这张脸。
煊寂两指轻轻一按,即止了莲姬的动作,弯腰迫近,直盯着她双眸寒声道:“晏莲,不要逼我,我可以立马下旨让胡风回去。我最后问一遍,这个孩子是谁的?”
莲姬一听这话,满腹的委屈再也憋不住,双眼渐渐就晕出了水汽。她不明白,为何煊寂的几句话就让她自己这般委屈,可是她清楚,她要活下去,她绝不能现在就死。
“除了你,还有谁碰过我?!煊寂,你就是一个疯子,混账!!”
煊寂呆住,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了。见莲姬奋力掰着他的手,意图将被子拉上去,煊寂忽的傻傻一笑,仿似不信一般又问道:“是真的?”
莲姬睁大双眸,里面的愤怒就快变成恨。煊寂见此也不顾他自己右手的伤口,倏地就探手将她一把给抱进了怀里。笑声在莲姬耳边响起,她却恨声骂道:“煊寂,你就是一个十足十的疯子!!”
煊寂仍是笑个不停,莲姬听了心中怒火更甚,正待继续骂左臂的伤口却突然泛疼,紧随其后整个身子又如昨夜一般开始抽搐疼痛。莲姬一张口,狠狠咬上煊寂的肩膀,几乎用尽全力,右手更是紧紧揪住他的衣襟。煊寂意识到不对,将莲姬拉开几分一看,她却已脸色惨白地失去了意识。
“胡风,给朕滚进来!”
话音未落,胡风已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煊寂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厉声道:“不论多大代价,给朕治好她。”
“陛下,以此地的条件,微臣只能调理好夫人今日的伤口。若想将此前所受创伤调养,必得以太医院的条件才行。”胡风直视煊寂阴冷的眸子冷静道。
煊寂拧起双眉思量。这时,屋外突然传来打斗声,随后有人来报:“陛下,有一男一女闯了进来,让、让陛下您归还他们的小姐……”
“让他们进来!”
“是,是,陛下。”
东亦和果儿很快走进。东亦手中的剑甚至尚未收起,一见莲姬面无生机地躺在榻上,五年前的记忆如潮水般回涌,他双眸顿时变得猩红。手中剑扬起,往日的温和不再,一招一式俱是凌厉狠辣无比,直对准了煊寂攻击。果儿则扑倒榻前,一声声唤着:“小姐,你醒醒啊,我是果儿!我和东亦寻你来了!!”
对于东亦的杀意,煊寂丝毫不在意,仍是揪着胡风的衣领道:“朕会让乌衣卫护送你们回宫!但胡风你记住,若无法治好她,莫怪朕不念往日手足之情。”
“是,微臣领旨。”胡风颔首,心中却是叹息不止。延个几年生命,他尚且有这本事,可要如何才能根治,他却是无法子了。
那边楚逸恪现身保护煊寂,同东亦打到一起。胡风一垂眸便见到哭泣的果儿,忽然想起什么忙问道:“果儿,你们可能寻到我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