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转眼间不知过去了几个寒暑。东林乡中,原本属于张老儿一家的那个小酒馆,也已经被一座占地十几亩的大宅子所取代。
大宅子朱红色的大门门口,此时正站着两个仆役打扮的家丁,其中一个大概二十出头,另一个则年岁稍长一些。
二十出头的家丁抖了抖站得有些麻木的双腿,望了望年岁稍长一些的家丁,开口道:
“丁老哥,你说咱们家少爷怎么总是不说话呀?”
姓丁的家丁横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四下张望了一番,才低声说道:“你啥时候见过哑巴还能说话的?”
“哑巴?咱家少爷是个哑巴?”
“小李啊,你来的晚,也难怪你不知道这事。”丁姓家丁似乎不愿意多提此事,说到这里就闭口不再言语了。
“哎呀,丁老哥,你这话别说一半啊,到底咋回事,你给我说说啊。”
沉吟半晌,丁姓家丁缓缓说道:“唉,不是我不给你说,只是这事……唉,罢了,还是给你说上一些吧,省得你毛手毛脚犯了什么忌讳。”
小李闻言大喜,忙聚精会神地细细聆听起来。
“这事呀,还要从七年前说起。当时的少爷还不姓薛,这里也不是薛家大宅,而是一处酒馆,咱家少爷就是这酒馆掌柜的儿子。
咱们老爷听一位风水大师说,这里是风水宝地,所以便想要买下了这地方。未曾想这小酒馆的掌柜有一位貌美如花的妻室,被咱们老爷给瞧见了,咱们老爷呀,那也是一位风流人物,自然就……嘿嘿。
期间发生的事情就无需我多说了,反正结果就是小酒馆的掌柜死了,掌柜的妻室自然就是咱们老爷现在的妻室了。
而咱们少爷,唉,说起来也可怜,自从那夜之后,竟因受惊过度,成了哑巴,而且神智变得有些不清楚了,时常做些糊涂事情。”
“原来如此,竟是这样。”小李喃喃道。
“住口!老爷少爷的事情也是你们这些人可以随意拿出来说的?”
突然,一道苍老而又严厉的声音在丁姓家丁和小李背后响起,把这二人吓得浑身打了个寒颤。
二人扭头一看,只见一位年过六旬、满鬓斑白的老人不知何时站在了二人的身后。
“哎呀,原来是韩管家,我们,我们……哎呀,我们错了,我们再也不敢了,您老可千万别把这事告诉老爷啊。”丁姓家丁一认清身后的老人,便忙不迭的作揖认错起来。
“哼,以后再让我听见你们在这嚼舌根,我就禀报老爷,把你们赶出薛家大宅!”
“是,是,以后再也不会了。”丁姓家丁和小李赶忙连连点头。
老人见此,才略一点头,返身进了大门。
站在大门内的韩管家,此时脸上已经没有了方才的厉色,双目之中却泛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
在原地站了半晌,韩管家摇了摇头,向着宅子中一处偏僻的独院走去。
尚未进入院中,韩管家便高声叫道:“小少爷,小少爷……”
方一入院,韩管家便看到院中正站着一人,身穿一身黑色长衣,正是刚刚两名家丁口中提到的张异生。
如今的张异生年方十四,相貌并不出众,再加上此时的他眼中没有半点神采,样貌就更显得平常之极了。
张异生看到走入院中的韩管家,微微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韩管家心里明白,自己恐怕是这座薛家大宅中,除了夫人以外,唯一能让这位少爷露出一丝笑容的人了。
要说原因,还是因为当年在夫人的恳求下,自己一个人偷偷地把曝尸荒野地张老儿给埋了这件事,让少爷对自己有了些许亲切之意吧。
说起这位少爷,也的确可怜得紧。当初带回府后,不吃不喝好几日。最后虽然终于肯进食了,但人却一直木木呆呆的,直到这两年才逐渐好了起来,但却一直没能再开口说话。
想到这,韩管家心中不由暗暗一叹,脸上却挂着笑容,对张异生说道:“少爷,这么大冷的天,怎么在这院中站着,会受凉的。”
张异生笑着摇了摇头,将右手中拿着的一只毛笔上下晃了一晃,又向后指了指石桌上几张墨迹未干的草纸。
韩管家恍然,说道:“原来少爷是在练字啊!”
说罢,韩管家走到石桌前,拿起一张纸来细细查看起来,一边看一边点头。
“少爷的字写得是越来越好了,算算时间,少爷好像才练了一年而已,写出来的字竟比练了五六年的人还要入木三分。少爷若是能从小……”
说到这里,韩管家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赶忙闭口,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张异生对韩管家的话恍若未闻,自顾自的将手中毛笔放下,用手指了指韩管家,又做出了一个询问的手势。
“啊,少爷是问我来此何事吧。晨起的时候,我去给夫人请安,可是夫人身体有些不适,所以我来问问少爷是不是要去看看夫人。”
张异生闻言脸色一变,让开韩管家,急忙出了院子,匆匆而去。
“少爷,少爷,夫人只是略感不适,不用太过担心。少爷,等等我啊。”
韩管家已经是年近六旬的老人了,自然追不上心急而去的张异生,只得加紧两步,远远的跟在了张异生的后面。
前面正朝向自己母亲别院疾步赶去的张异生,前行不远,突然脚步一顿,速度竟然慢了下来。
张异生心中想到,若是母亲真有大疾,韩管家怎么可能只是来询问自己是否要过去看看。看来自己是因为听闻母亲有恙,有些乱了方寸。
“还是有些不够冷静啊。”想到这,张异生自嘲地摇了摇头,再次迈开步子,以正常的速度向母亲的别院走去。
后面正埋头急急追赶自家少爷的韩管家并未注意到张异生已经放缓了脚步,措不及防下,险些跟他撞了个满怀。
看着刚刚还一副忧心忡忡的张异生正一脸平静的走在前往别院的路上,韩管家顿时感到有些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