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走出好远,饭庄内众人的视线再也瞧不见二人时,傅年玉才猛地将手抽出。
顾云深皱了下眉,看向她。
她甩甩手,目不斜视,口气轻快,话语的内容却不怎么中听:“顾公子,我傅年玉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作诗不会,弹琴下棋也不会,但是,也不喜欢被人拿来做挡箭牌。”
顾云深看她一眼,既不惊讶,也不恼怒,只淡淡道:“我没有那你做挡箭牌。”
傅年玉从鼻孔中哼出一声,哑着嗓子呵呵的笑:“顾公子说谎的水准真高明,面不改色心不跳,连我都差点要相信了呢。”
他依旧没有什么表情:“我说了,没有拿你做挡箭牌。”
傅年玉本不想与他纠缠这个问题,却鬼使神差又问了一句:“不做挡箭牌,又是做什么呢?”
顾云深突然停下脚步,月白色的衣衫,在晚风的吹拂下,如连绵的云层,也如三月芳香的梨花白。
傅年玉转过身,猛然见看到他脸上的黯然之色,忽然之间便又心软了。
“走吧,出都出来了,就当散步好了。”她勉强挤出笑脸。
“你知道的,我并不喜欢南宫淑媛。”他重新迈开脚步,白色的“云层”与霜白月色融为一体。
傅年玉怔了怔,他干嘛跟她说这些?虽然她猜出他不喜欢南宫淑媛,但也不用急着跟她坦白吧,好像自己吃醋一样。
吃醋?
不是吧,难道他真的这样想?
“顾……顾公子……”趁早澄清,以免误会。
“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他突然截断她的话。
她古怪地看着他,半晌才回神,“啊”了一声。
顾云深与她面对面,因逆风而立的愿意,他肩上的秀发尽数被风吹到身前,有几缕荡漾在傅年玉的脸颊上,一阵酥酥麻麻的痒,还夹杂着淡淡的梨花清香。
“你喜欢他吗?”他突然问。
仰头看着他,傅年玉短暂的惊愕后,陡然明白他说得是谁,笑道:“顾公子看起来不是一个八卦的人,为什么要问这些?”
以为可以惹他生气,却还是那样温和的笑:“姑娘既然当在下是朋友,那关心朋友,总不能说是有错吧?”
朋友?
傅年玉柔柔地笑着,目光落在他的眼里,还是一片浓重的漆黑,不过,只要再认真细看,就不难从中看到一丝不同于表面的情绪,“顾公子,你知道吗?一个人无论演技有多好,但是他的眼睛,却不会骗人。你真的把我当朋友吗?”
顾云深一向温润不改的面色,在傅年玉的一声声质问下,陡然龟裂出一道细长的口子,虽然这道裂痕很小,小到微不足道,但对于顾云深来说,却已经是他最惊讶、最震颤的表情了。
傅年玉虽然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但却很清楚的明白,顾云深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从他身上,你看不出真正的悲伤,也看不出真实的喜悦,他想要的东西,恐怕不简单,这样一个人,她又怎会轻易相信,他真心实意当自己是朋友呢?
没错,他以花书阅寿宴献舞一事捉弄自己,或许可以成为贵公子闲暇无聊时的调剂,可那双眼睛,却道尽了他的心思。
她不会问,也不会好奇,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秘密,她并不想知道,但也绝不会允许他将自己拿来擅自利用。
“姑娘蕙质兰心,倒是我唐突了。”他轻叹一声,便继续向前走去。
傅年玉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跟上。
两人不紧不慢地走着,人群的喧闹声渐渐消失,周遭一片寂静。
“过些时日,皇上或许会请你进宫,与滑国派遣的舞者比试,你做好准备。”静寂中,他突然开口。
“啊?”傅年玉一时没反应过来,将他的话回忆一遍,又紧跟着点了点头:“哦,我知道了。”
说完这句话后,顾云深便没有再开口,两人又继续向前走,寂寂无声。
今晚的月色很好,如梦似幻,落在地上,凉凉一片。可惜,她没有什么吟诗作对冲动,也没有把酒言歌的兴致,她只想坐马车回舞坊去,再吃一碗热腾腾的荠菜馄饨。
郁郁一叹,侧目去望身边的人,那张好看的侧脸,在月色的衬托下,更是美得不像凡人。是啊,如果是凡人的话,怎么不累也不饿呢?
她真的撑不住了!
“小玉,小玉!”身后好像有人在汗喊她。
这个世上,只有甄娘会唤她小玉,可这声音,却分明是个男的。
她脚步一顿,骤然回身,一道红影在眼前一眼,耀得她两眼一花,“小玉,终于跟上你了!”面前的人还在喘着粗气,却已经迫不及待地将她的手握住。
冰凉的手,霎那落入一个温暖的掌心,暖流自手掌漫入,将她心也捂得暖暖的。
“你怎么来了?”她看着面前的人。
花书阅漂亮的凤眼微微上挑,带着丝丝的得意,还有微微的急切:“见你甩下一桌人独自走了,我很担心,况且……”他有些局促地瞥了眼一旁的顾云深,如果傅年玉没看错的话,他眼里闪烁的光泽,似乎带着一分敌意,“云深很忙的,别让他陪你了,有我就行了。”
虽然她暂时弄不懂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看眼下的情形,还是由花书阅陪自己回舞坊最合适。
转向顾云深,她感激一笑:“多谢顾公子,我由花少爷陪我回舞坊就好。”
顾云深目光沉沉看她一眼,忽然间,朝她的鬓角伸出手来。
她心口扑通狂跳,眼看那修长如玉的手就要触碰到她的鬓发,一股力量将自己一扯,她便随着那力道站在了花书阅身后。
“云深,你赶快回去吧,皇上找你有事。”花书阅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因为有花书阅在前面当着,傅年玉看不见顾云深的表情,只听到一阵清浅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真是一个难以捉摸的男人,跟他在一起,总是觉得很紧张,今日说破他的心思,不知他会不会记恨自己。
“你想什么呢?”花书阅转过身来,见她一副恍惚出神的样子,有些不满:“你是不是喜欢云深了?”说着,抬手将顾云深没做完的事情做了,从她鬓角边拿下一小片枯叶。
“哪有。”她瞪他一眼。这家伙,比是非精还要是非。
“小玉,从今以后,你的眼里能不能……”话音猛地一顿,花书阅低下头,声音小的不能再小,“只有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