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先生,小女子让你传的话,传到了?”司书在后院的木人桩前练习拆手,见唐寅回来了,分心问道。
“传到了。”
“李阁老有何话说?”
“没有表态。”
“这老狐狸,他定是想坐山观虎斗,想先让我家老爷去跟刘公公斗法,他好坐收渔人之利。”司书扁了扁嘴,笑道。
“练功时切不可分心二用。”万仁正好路过,见一心想学功夫手刃仇人的司书分心二用,随便指点了一句。
“知道了。”司书微微一笑,接着继续练拆手,双手狠狠地击打在木人桩上,噼里啪啦地响,发泄多于练习。万仁见状,摇摇头,心道:照这小妮子这般练法,二十年难得大成,想手刃仇人,只怕还要靠别人帮忙。
唐寅也是摇头苦笑,心中暗道:也不知万大人从哪里弄来这么一个胆大心黑手狠的丫鬟,一点丫鬟的样子都没有。这样的丫鬟要是换在别家,只怕打也打死了,也只有万大人这样的好主子能容得下这般放肆的下人。
“小仁哥,刘六哥差人送来两张喜贴。”赛仙儿匆匆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两张大红喜贴。
“夫人,先让我看看是什么。”司书不等赛仙儿答应,就一把抢过一张喜帖,看了一眼就喜道:“哇,有人娶妻请喝喜酒啊。”
“谁准备娶妻?”
“刘六哥和刘七哥定于九月初五行大婚之礼,请我们去观礼。”赛仙儿道。
“他们一起办喜事?”
“是啊,他们派来的人说一次办完,免得以后请不到你这个大忙人。”赛仙儿带着一丝抱怨地说道。
地确,万仁是个忙人,不是忙着龙会的事,就是忙着农科院的事,整天风风火火。人家当官享清福,他倒好,没当官前就自己给自己找事干,当上官之后更是干劲十足,而且净给自己捡些吃力不讨好,别人都不愿意干的事来干。
“回头让小礼子备上些礼物,大家伙一起去热闹热闹。”万仁听出了赛仙儿的不满,只是微微一笑,伸手在她的秀发上轻抚了一下。
“哇,我们当丫头的也能去?”司书一脸欢喜地问道,她以前可是大小姐,大门不出二不迈,哪里有机会参加婚礼啊。
“你们当然要去,要不谁帮忙招呼客人?”万仁对司书脸上那一道道黑线熟视无睹,向赛仙儿道别之后匆匆出门而去。
这一幕非常正常地落到了第三者的眼里,是夜,刘瑾就收到消息:在顺天府当差的刘六和刘七是万仁的“同党”。本着恨屋及乌的精神,刘瑾对这两位本家兄弟自然也不会网开一面,他马上派出东厂番子,日夜监视刘六刘七的一举一动,稍有不法之事,就告到顺天府尹那里去。
不过,在刘瑾看来,对付这种小人物,没必要他亲自出手,他的主要精力要放在对付万仁上。而便衣探子打探到的另一条消息更是让他感到不安,听那探子说,李阁老似乎跟万仁勾结起来了,准备有所行动。
坐以待毙已然不是刘瑾的风格,他连夜派人请来焦芳,商议对策。
“李东阳跟万人坑合谋?刘公公,您这个消息从何处得来?“焦芳一脸惊讶,更多的是不信。
“万人坑今日派人暗进李府,不是私谋是什么?”
“刘公公这么急着把在下召来,在下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事。刘公公请放心,万人坑孤家寡人一个,成不了事,李东阳不会傻到跟一个没有根基的人合作。”焦芳不以为意地说道。
“只怕事情并非这般简单,万人坑善于蛊惑,深得皇上与太后信任,万一他在宫内搬弄是非,李东阳再在朝廷上兴风作浪,咱家就麻烦了。”
“要不在下明日试探一下李东阳,看他怎么说?”焦芳还是不信李东阳会跟万仁搞到一快去。
“你在内阁看紧些,别让那些言官瞎起哄。另外找一个可信之人,咱家把他安插到通政司去,让他看住地方上送来的奏疏,别让不该出现的奏疏送到司礼监来。”刘瑾这一招并不算怎么高明,不过胜在实用,当年搞指鹿为马的赵公公也是这么办的。是谓捆住别人的手脚,堵住别人的嘴,就可以混淆黑白进而夺权篡国。
“刘公公所言极是。”焦芳连连称是,眼珠子一转,又道:“现任吏部郎中张彩是个可信之人,可堪重用。”
“明天让他来见咱家,咱家要看他够不够机灵。”刘瑾口中所说的机灵,所指的自然不是能不能办事,而是会不会来事。如果不向刘公公表示表示,就算是焦同党举荐的人,也是照样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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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三,多日不曾见面的皇帝居然派人来召万仁进宫,这让万仁始料未及。他在前往乾清宫的路上,自然要先到仁寿宫给张太后请安,这时才得知事情的原委:不是皇帝想召他进宫,而是太后叮嘱皇帝召他进宫。
即然是老妈交办的事,皇帝就是不想办也得办,而当奴才的刘公公想挡也挡不住。
万仁从仁寿宫出来,在太监的引领下,并没有直奔乾清宫而是穿宫过院,出了西华门,绕过西苑还要一路向北走,走到位于皇城的东北角的司礼监经厂时,就听到一阵阵鼓乐声。万仁不知道皇帝又在搞什么花样,只得跟着太监一路向北。
不多时,万仁就来到一个兽吼连连的大院子,大院内还分成很多个小院子,每个小院子里有为数不等的铁笼,关着各式各样的动物。万仁不用想,也知道这里就是皇家动物园。
万仁小时候最爱逛动物园,一到假期就吵着要去。现在置身于皇家动物园中,看着大铁笼子里关着的狮子老虎斑马长颈鹿,万仁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童年时代。
不过,万仁的心中还是暗暗感慨:时代不同了。如今只有皇家才有动物园,逛动物园看“奇珍异兽”是达官贵人才有的特权,寻常百姓也只能看看家养的几头牛马骡驴。
绕过了几个小院子,万仁来到一个宽敞的校场前,一眼就见数十个锦衣卫围侍在校场四周,而在校场上,几个大笼子里分别关着老虎豹子和灰熊等猛兽。再看兽笼的四周,放着御案和十几面大鼓,几十个壮汉在奋力击鼓。如此鼓乐喧天,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皇城内正在开打。
不过,皇城内的解是在开打,不过不是人跟人打,而是兽斗。居中的一个大笼子里,一头豹子跟一头猛虎正在扑咬。四周轰隆隆的击鼓声更是激起它们的兽怒,它们更是疯狂地撕咬扑杀,一时间鲜血四溅。这种兽斗的场面血腥无比,实在是少儿不宜。
而再看小皇帝,他坐在龙椅上,面前还有一面大鼓,他一边看,一边叫好,还一边随兴击鼓作乐,似乎是非常享受。此情此景,万仁不由得回想起刚才张太后那一脸忧郁的表情。
哎,青春期的孩子真是不让人省心啊。
“万爱卿来了,快,快到朕身边来,听听朕做的《杀边乐》,品评品评。”
“皇上才华横溢,所做的鼓乐自然是好的,微臣才识浅薄,哪里怕品评啊。”万仁揶揄道。
“万爱卿以前可是忠直敢言的,今日怎么变得如那些马屁精一般了,不敢说实话。”没有觅到知音,小皇帝自然不喜。
“皇上真想听实话?”
“朕召爱卿来,自然是要听实话。”
“以杀边乐为鼓曲名并不太妥当,《开边乐》为名方可尽显曲中不羁一格之豪迈。”
“《开边乐》?题为何解?”
“遥想洪荒之初,兽行四方,民生艰危,大武明皇持干舞戚,击杀凶兽为民开疆,是为开边。”
“不错不错,《开边乐》一名起得好。”
“皇上谬赞,微臣起的这个名字还是不如鼓曲好。微臣还是有些惋惜,如此好的鼓乐,没有与之相匹配的乐舞。”
“乐舞?”
“笼子里只是兽斗,并非大武明皇为民开边,与兽相搏的激烈场面。”
“难不成万大人想看****相搏?”小皇帝身边的一个太监问道。
“微臣的意思是只有****激烈相斗,才可配得上皇上这曲激扬豪迈的《开边乐》。”万仁不置可否。
“京中胜传万大人武艺无双,打虎的武松所不及,不知大人有没有胆量给皇上表演一出开边乐舞?”刘瑾也在场,正皮笑肉不笑地给万仁下套,他真希望万仁就此答应,最好是葬身兽腹,死无全尸。
“身为臣下自然要为皇上分忧,如果皇上让臣表演,臣自然不会推辞。如刘公公也能下场,那更显得公公忠君体国。”万仁艺高人胆大,杀只老虎豹子啥的,自认还有这个本事。他之所以说了这么多,就是要提议开兽斗场,搞一搞****斗。
你们这些太监不是喜欢哄皇帝玩吗?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胆子天天给皇帝当“兽斗士”?万仁心里打得就是这个以退为进的算盘,明着是哄皇帝玩,其实是要吓破太监们的胆子,让他们以后一提到皇家动物园就色变。
果不其然,刘瑾一听到万仁一同下场的邀请,脸色顿变,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倒是他身后的亲信太监识趣,马上帮他解围道:“我们当奴才的,哪里敢学人家大武明皇啊。万大人年少才高,由大人出演再合适不过了。”
小皇帝眼巴巴地看向万仁,似乎真想看看****斗。不过,身为皇帝,他也不好意思下令万仁下场,毕竟在他心目中还是个有救驾之功的功臣。
“微臣下场表演不是不可,只是微臣有个要求,还请皇上准奏”
“有何要求,只管提。”皇帝急道。
“只此一回,下不为例。臣怕开了先例,皇上为求耳目之娱,派寻常军士下场表演。寻常军士未猛兽之敌,猛兽伤了他们的性命,臣就是罪臣。以后皇上还想看,最多只能派宦官上场,绝不派军士百姓。如果皇上准奏,微臣就愿意下场一试身手。”
“好,朕准奏。”皇帝这一声答应,那些陪玩太监顿时慌了,万仁话里的意思非常明白,分明就是给太监们下套。
“臣斗胆,要圣旨为证。”万仁知道只有皇帝的一个口头承诺是不行的,要立下契约(圣旨)才行,如果以后皇帝“违约”,或者是太监们“违约”,他也可以拿此出来当证据:老子的本意是祸祸太监,不是祸祸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