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觉得我的身子轻飘飘的飘在水里,水上氤氲的雾气未散尽,朦朦胧胧的萦绕在我身边,犹如进入了世外仙源。然后来了一只大船,船上一位少年公子温柔的看着我笑,还问我去哪里。接着又看到姐姐在从我身边漂流而去,我忙伸手去抓却扑了个空,心下大急,口里喊道:“姐姐,等等我!”可是姐姐的身子倏忽之间就不见了。我口里兀自喊着“姐姐……姐姐……”。
“锦儿,锦儿,你醒醒,我是姐姐,你快看看我。”
我悠悠的睁开眼,看到姐姐急切的眼神对着我,猛然想起姐姐已经抱着我死了,定是她的灵魂来跟我告别的。我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说道:“姐姐,你……你为什么不让他们杀我?”姐姐温柔一笑,说道:“妹妹放心,只要姐姐在,就会尽一切所能保护你。不为别的,只因你是我妹妹,我是你姐姐。”我忙道:“不!不!不!姐姐,你带我走吧,我要跟你在一起,就算是死,也要跟你在一起。我还要你给我唱歌,带我去荒园捉迷藏,给我剥莲子吃。”姐姐说道:“这有什么难的,等姐姐腿好了就带你去玩。”
“你腿怎么了?”我忽然想到姐姐被箭射到了小腿,忙说道:“我看看。”我一碰到姐姐的小腿,姐姐“哎呦”一声握着我的手,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是难忍伤痛。她喊痛?那就是没死了?死人怎么知道痛呢?想到这里我破涕为笑,说道:“姐姐没死,太好了!”
我拿手帕替姐姐擦去汗珠,小心翼翼的扶她躺下,又替她盖好被子,问道:“姐姐,那天我们怎么从那些黑衣大汉刀下逃生的?”我实在很好奇,在那样的情况之下那些黑衣大汉怎么会放了我们,而且我明明听到落刀的撞击声的。
姐姐的目光从我身上移开,定定的看着我身后的窗格,脸上又是感激又是向往。盯了良久才说道:“是一位路过的年轻公子救了我们,他和他的随从们射落了那些黑衣人的刀,把我们救来了。他没留下名字,因说还有生意要做就先走了,还说你们认识。只说他姓木。”
木公子?难道是那个大船上的俊雅少年?原来是他救了我们,这个木公子倒是个好人,至少比那个阿虎好多了。我一时又想起了他的笑,在离别时转身的刹那,那笑容温暖又短暂,因短暂而又惆怅。我曾偷偷回望,不知道何时能再相见,直到那温暖的背影消失在蒙蒙细雨中。不想这次遇到了,却是他见了我,而我未见到他。我低了头摆弄着裙子,忽然看到腰间那绣着一朵红梅的香囊,还是他离别时送的。我叹了口气,心想不知道下次还能不能相见。
姐姐见我叹气,抚摸着我的手柔声说道:“怎么了?锦儿。”我忙回了一个笑脸,说道:“没什么。姐姐腿上有伤还是早点歇着吧。”姐姐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闭上眼睛开始养神。我帮她掖了掖被角,把门窗关严实了,随后开始临帖。只临了一会功夫就觉得手腕酸麻,只好放了毛笔,一边揉着手腕一边发呆。
我去看了看养母,她的伤不算很严重,箭头没有伤到内脏,上了一些金疮药,现下好多了。我喂她喝了点鸡汤,又扶着她睡下这才又回到姐姐房间,留下哥哥照看养母。我看到姐姐已经熟睡,本想也上床睡觉,怕万一半夜睡觉不老实碰到姐姐的伤口,于是又坐下临帖。刚拿起笔复又放下,心里莫名的烦闷,实在没心思安安静静写字。只好出了房间。
这是一家客栈,木公子临走时帮我们付了一个月的租金租下三件客房,我和姐姐一间,养母和哥哥各一间。因为哥哥要照顾养母,所以把他那间房退了,只多要了一床铺盖,让店小二临时在养母房里搭了一张床。我看到养母房间的灯熄了,想是他们已经睡了。想来想去也没事可做,就依着栏杆看下面的客人们喝酒。
现在是腊月末了,外面北风紧紧吹着,今天天空一直阴云浓浓,想来不久就要下一场大雪了。还有八天就要过新年了,街上有一半的人家已经在大门口挂起了大红灯笼,那些灯笼在风中轻舞摆动摇曳多姿,到处喜气洋洋。我突然想起我从来没有在宫里过过一次新年,那里一定比这小镇上有更多的红灯笼,有更多灿烂的烟花,有更多的欢声笑语,更多的喜气洋洋。最主要的是那里有我的亲人。我想我的小姑姑了,我这么无声无息的消失她一定很担心。
“你们猜猜这次怎么着?”楼下客人粗声粗气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低头一看是个头戴方巾,身穿灰色长袍,浓眉大眼的青年书生。因为将要过新年客栈里只坐了四五个客人,围在火炉边喝酒划拳,看起来风尘仆仆的。其中一个肤色黝黑的粗鲁汉子呷了一口酒,拿着鸡腿咬了一口,说道:“怎么着?”那书生也呷了一口酒,环视众人一圈,说道:“因为风大,我们的响动才没被敌军发现,好容易才趁着半夜对方人困马乏行到军营前面。我们见敌营里静悄悄的,肯定是困得不行都睡着了,连守卫都在打呼噜,大家不由得心头狂喜。我们拿了火石火折准备去点了他们的粮仓,你想啊,没有粮食他们还打什么仗,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让他们退兵。”那肤色黝黑的汉子插口道:“那后来你们就烧光了他们的粮仓?肯定连那些隋兵也烧的哇哇叫了?”
不想那书生神色黯然,说道:“惭愧!我平时读了不少兵书,一本《孙子兵法》能倒背如流,自以为凭我所知肯定能烧毁区区隋军的粮仓。唉……是我疏忽了,着了那杨素老儿的道了。”
那粗鲁汉子急道:“怎么着了他的道?”
青年书生又连说了两声“惭愧”,才说道:“等我们全都进入敌军营内准备去烧粮仓时却听到一阵呼喝,数十人从营帐里冲出来包围了我们。心想这下完了,原来他们的毫无防备全都是做给我们看的,故意引我们进来的。那些隋兵井然有序的围在我们身边,没有一个人说话,只听一阵脚步声,那些隋兵将包围圈留出一个口,随即进来几个人。为首的是个神采奕奕精明强悍的将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他身披战袍,威风凛凛,盯着我们打量了一圈,一脸鄙夷的问道:‘你们是****派来的?陈叔宝也太昏庸了,居然派几个书生和乞丐来打仗。’我想现在我们已经是俎上鱼肉任人宰割了,但是死也要死的有骨气,不能让人看扁了,于是昂然说道:‘是我们自己要来的。这次是我疏忽大意了,若有下一次我一定烧得你们片甲不留。若是再给我一支军队,不出一月,我会把你们这些隋军全部赶回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