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天清一身紫衣站在那里,锦袍缎面上罩着的硬紫纱被风吹得鼓了起来,张扬着它的不满。年轻帝王俊美无涛的容颜压抑着最深沉的愤怒。
原来,这几月她的温驯,她所表现出的脆弱,她的依赖,都不过是障眼法,是为了降低自己防备的筹码。可笑他却沉浸在那样的梦里,被迷惑,被欺骗,被背叛。
那****向她解释自己命人下在父皇杯中的药本非致命毒药,她说,“皇兄,我信你!”她说得那般斩钉截铁,晶亮的眸子里尽是坦然与期盼。她说,“皇兄,父皇母后惨死,凤儿不知去向,这偌大的皇宫从今以后只有我们兄妹两人了。”
她说,“皇兄,不要丢弃凰儿好吗?除了皇兄,凰儿便什么也没有了。”可笑他竟信以为真了,没有看到那纯净的眼眸里满是刻骨的恨意;没有看到那柔弱的外表下那颗叛逃的心。从始至终,她都从未相信过自己;从始至终,都是她一直一直在抛弃自己。
十岁那年,他知道了那个冷宫里疯了的女人,原来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那时他惊慌,错愕,在那个女人疯狂而热切的视线与大笑中中恐慌,战栗。是她小小的手牵着自己,告诉他说,无论他的母后是谁,他都是她唯一的哥哥。可是后来李路来了,轻轻附在小女孩的耳边说了句什么,她便松开手,拉着李路离去。
从那时,她便已经抛弃了自己。如今,又是如此么?
麟天清此时陷在悲伤负面的情绪中无法自拔,清雅精致的脸庞因极力隐忍的怒气微微扭曲,狭长的丹凤眼里尽是阴霾,尽力压低的嗓音透出十足的威胁与霸气。
“凰儿,过来!”
天凰猛地摇头,身子不由自主往后退。这样阴霾透着凶狠的皇兄她不认识,像极了黑夜中蓄势待发的野狼,仿佛下一瞬间就会扑上来,撕咬住自己的喉咙,吞食掉她全部的血肉。
一步,两步,眼瞧着她离悬崖越来越近,麟天清神色一凛,退后一步,挥挥手示意手下的上前。
战!暗夜始终守护着天凰,寸步不离。砍杀声,刀剑入肉的声音顷刻响着一片。暗夜丝毫没有手软,出招皆是一击致命。天凰看着脚下越来越多的尸首,还有那些尸体上潺潺流淌出的鲜血,全身轻轻地战栗着。
暗夜察觉到她的恐惧,一个飞身上前将她揽在怀里,借以平息她得不安。
“公主,这是战场,不是杀人,就是被杀!”这是他生存的哲学,是如他一样在刀口上舔生活的人遵循的规则,是他自懂事起便注定了要走的路。面对敌人,任何的分心与心软,都足以掘成自己的坟墓。
天凰窝在暗夜怀中,感受到他因战斗而微微有些急促的呼吸,不断起伏的胸膛,似在思索,似什么也没有思索。不远处,麟天清一直紧盯着两人的黑眸又暗了几许。暗夜密切地注视着周围的敌人,将天凰保护得滴水不漏。受命围攻两人的侍卫们似乎都有所顾忌,并不向天凰下杀手。
战局越拖越久,围攻两人的侍卫却丝毫不减,倒下一些,后面的又扑了上来。而那些侍卫中,不乏几个武功谋略都不错的统领。几个统领见暗夜体力渐渐不支,更是加强了攻势卸掉了战位,在暗夜身上划下大大小小的伤,硬是将一袭青衣染成了血的鲜红。忽然,其中一人眼神微闪,瞄准天凰一个急攻,诱使暗夜慌忙去挡,而另一人则趁暗夜无法分身自背后刺入一剑。
剑入一尺,自后背穿肩胛而过,剑尖在暗夜的胸前闪着寒光。
暗夜咬牙闷哼一声,漆黑的眸子寒光乍现,松了天凰的腰,一个反手将刺入身体的剑挣断,内力骤聚,断剑便从他身上飞出,穿破身前攻击者的喉咙,飞出了老远,又尽数没入悬崖边一颗大树的躯干。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又拔剑冲天而起,一个剑气横扫,十数人便被断了脖颈,圆滚滚的头咕噜噜滚了一地。
围攻的侍卫们都不由自主退了几步,天凰见此,小脸早已是一片惨白,就差没有大吐狂吐了。暗夜再次将天凰拦腰揽住,没有解释,只在心里淡淡说了声抱歉。
如果可以,他也不愿让公主看到自己如此血腥的一面。但是此时,除了以此震慑,缓解蜂拥而上的攻势,他别无他法。
天凰抬头,正巧看见他脸上还未散去的歉意,定了定心神,又环视了一下四周死去的人,轻轻一推,示意他放她下来。暗夜略微不解,但依旧遵从了天凰的意思。
“是啊,这是战场,不是他们死,便是我们亡。”她如是说着,手里已经握紧了从地上捡起的刀,一个闪身站在了暗夜的背后,眸中有什么已然改变。
这不是暗夜一个人的战斗,这也是属于她的战斗——一场抛弃过往人生观价值观的战斗,一场夺取自身自由的战斗。
她要证明,就算自己失去了父皇母后,失去权势,失去公主的头衔,她仍就不是一无所有。曾经她也跟着父皇学文韬武略,跟着太傅学文斗武。她要证明,就算一个人,她依旧有存在的价值。
更何况,她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战斗还在持续,侍卫们倒下了一批又一批,却又不敢全力上前。本来暗夜护着她的时候,围攻的侍卫没有什么好顾忌的,甚至能利用天凰的安危牵制住他。可是如今他们却为难了,放不开手脚。谁也不会怀疑如果一不小心伤了公主,皇上不会一怒将他们尽数斩杀,甚至诛灭九族。
他们这个总是稳重,运筹帷幄,甚少让人摸清心思的帝王,一旦遇上公主的事,便完全失了冷静,行为命令甚至显得有几分——疯狂。
剩余两个统领心戚戚然地望向皇帝的方向,希望得到明确的指示。
麟天清向后扫了一眼,张远出列。不需要任何明确的指示,他就知道,他的对手是暗夜,目标是缠住暗夜,或者,杀了暗夜。
两兵交接,暗夜与张远,同样的是一身轻盈,却又满身杀气。张远恨暗夜永远踩在他头上,只要杀了他,杀了暗夜,便没有人再一直压着自己,也可以摆脱那永无止尽的黑暗生活。暗夜恨张远,恨他对先皇和公主的背叛,更恨他背叛了他的信任和多年的兄弟情。
暗夜的声音满含着愤怒与不甘,“张远,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