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中的脂粉味和酒菜味混杂,问着让人难受,所谓的花魁选拔,来去无非是琴棋书画,歌舞曲艺。看多了也就那么一回事,偶尔有让人眼前一亮的,也不过尔尔。“我可是听过,凤鸟高歌的,凡品,入不不了我的耳。”晏初端着茶,半开玩笑地说。宣倾微微笑着,俯视着楼下的表演:“的确,是凡品。”正在此时,有人匆匆过来,面色焦虑,竟是将军府的家丁,他仓促的忘记了行礼:“将军,夫人昏倒了。”慎停溪惊讶,霍然起身,向宣倾抱拳告辞。晏初略一犹豫,正要起身要同回去,宣倾却一把按住她的胳膊:“好戏正酣,你若走了,岂不是会错过?”顾留之只是低头品茶,一言不发。家丁急道:“将军,夫人动力胎气,老夫人要你赶快回去。”慎停溪皱了皱眉,歉然地说:“那,寻端,我先回去。你早点回来。”说着急急地走了。“拦着我做什么?”晏初白了宣倾一眼。宣倾莞尔:“你啊,回去做什么?岂不是妨碍那位夫人扮柔弱,装可怜?”讥笑地轻哼一声,晏初也不再多言,但心中,还是有些记挂。宣倾忽然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晏初微笑,笑容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温柔温暖:“郡主,可还记得,宣倾说过,若有一天,宣倾需要郡主的帮忙,郡主是否会急人之难?”晏初微微地点了下头:“宣倾是要我帮什么忙呢?”宣倾指了指楼下如火如荼的赛场:“自然是,花魁的头衔。”“啊?”晏初面有难色:“这个。。。”“自然不是让郡主去与人争奇斗艳,只是,宣倾需要个助手。”宣倾笑着,如春风和煦。“可是,我什么都不会。”晏初仔细想了想,自己确实什么都不会,琴棋书画根本拿不出手。宣倾站起身,扶着栏杆:“我欲独奏琴曲,郡主是用剑的高人,是否赏脸?”晏初抿唇一笑:“举手之劳,但是,我怕跟不上你的曲调。”“无妨,你随意,我能配合。”宣倾挥手,示意那个叫丛儿的童子去将琴取来。晏初素手一翻,长剑在手,花容微侧,眉目低垂,飒飒英姿。她纵身一跃,落在一楼中央的圆台上,落地无声。剑尖低垂,气场立现,顿时,整个大厅,都没有了声音。我记得,我曾经技惊天下。我记得,我曾经艳盖云天。我记得,我曾经傲骨铮铮。我记得,我曾经享尽恩宠。起手,剑光寒烁,仙袂飘举,杀气横溢中,琴声低昂。一如当年,晚衙的琴声。如流水潺潺,竹林幽幽。却能尽数化解我的杀意。剑光横扫,如月华倾练。举手投足,见风资绝代。全场鸦雀无声,出了琴声,只能听见晏初手中宝剑跃跃欲试的轻鸣。我曾经,也是万众瞩目。为何我会沦落至此?我愤怒,我怨恨,我不甘。一甩手,长剑狠狠钉在朱红的柱子上,贯穿。唯看见剑柄,微微震颤。同时,琴声止。万籁俱静。师父,原来,我还是不甘心。原来,我还是贪恋那些我没能保住的辉煌。
一瞬间,对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了,什么掌声雷动,什么赞叹有加,都无法传到晏初的耳朵里。浑浑噩噩地推开人群,跌跌撞撞地想要离开。走到门外,被宣倾拦住:“郡主?”晏初醒过神来,应了一声:“啊?”宣倾摇了摇头:“在下让人送您回府吧。”说着招了招手,有小厮躬着身子走过来。晏初摇头婉拒:“谢谢,将军府的马车就在那边,我自己回去就行。”说着指了指墙边暗处那墨绿的马车。宣倾还想说什么,但晏初径直走向了马车,神情略微有些恍惚的样子。回到府中,四处灯火通明,下人匆忙地来来去去。拦住一个下人婆子问了才知道。那位夫人,今日遍寻将军寻不着,便去了晏初的院子,似乎看到了什么画,一时激动,跌倒了,当时就见了红,如果不是正好被夏芸尘发现,估计现在孩子都没了。画?晏初恍然大悟,大约是寿辰那天,慎停溪送的那副吧。有必要么?激动到跌倒?晏初走进屈柒缘的卧室,里面围了一群人,除了大夫和忙碌的下人,还有慎老夫人和老太爷,以及坐在床边拉着屈柒缘手的慎停溪。慎停溪一脸的无奈和哀痛,屈柒缘脸转向另一边,并不看他。大夫在旁边开药,并祝福下人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老夫人焦虑地问着大夫:“大夫,我媳妇和孙子没什么事吧。”大夫吹干药方上的墨:“孩子是保住了,但动了胎气,以后要更加小心照顾,万不可让她再大喜大悲。”老夫人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舒了口气:“大夫,麻烦你开些保胎安胎的方子,用最好的药。”大夫不断地点着头:“哎哎。老夫明白。”晏初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外人。那种无处容身的感觉,让人觉得发冷。慎停溪伸手捋了捋屈柒缘的头发,堆出一个温暖的笑容:“感觉好些了么?阿缘?”屈柒缘闻言咬紧了下唇,一言不发,默默地流泪。慎停溪疲累地叹了口气:“柒缘。有什么火你发出来,别憋坏了身子。”“火?”屈柒缘泪痕斑斑地哭道:“我有什么权利和资格生气?她也是你的妻子,你画画,你写诗,你们出双入对,是天经地义的,我不该生气,不该嫉妒,不该伤心。”见她情绪激动,慎停溪连忙按住她,柔声哄劝:“你冷静点柒缘。别激动。”屈柒缘索性哭出声来,不住地呜咽。慎停溪抬头看了晏初一眼,表情哀伤,满是歉意,晏初冷淡地一笑。徘徊在两个女人之间,你不累么?老夫人凑到床边,温柔地安慰:“好孩子,你和停溪的感情,那是三生相许的,平日里,停溪对你怎么样,大家都看在眼中,如今,你有了孩子,是你和停溪的孩子,哪怕是为了孩子,你也要保重啊,这有身子的女人啊,的确是多愁善感些。别多心了,等孩子生下来,就让停溪上表,将来作为爵位继承人。”屈柒缘抽噎着,哀婉地道歉:“娘,是媳妇不孝,让你担心了,可是,可是。。。”慎老夫人忙道:“你不喜欢那画,没关系,让她们收起来,实在不行,就让他们拿去烧掉,省的让你看着烦闷,可好?”晏初闻言眉头一皱,心生不悦:“那是,一幅画而已,若看着碍眼,毁了就是。将军夫人可满意?”慎停溪峻声低斥:“寻端,先回房去。别火上浇油。”晏初轻声笑了笑,曾经,沧敖无奈地说自己,是兴风作浪的主。晏初端端正正地做在绣墩上,眉目间,满是肃然之气。慎停溪也没有多说什么,长长地叹了口气,继续哄劝着屈柒缘:“要不要吃点什么?”屈柒缘将被子扯了盖过头顶。赌气地蜷缩成一团。慎老夫人又急又忧,来回地走着:“哎呦,柒缘啊,别闷坏了呀,快点出来,听娘的话。”慎停溪将被子扯开,屈柒缘气愤地坐起。猛然坐起的动作,吓的老夫人急忙扑到床边扶着她,不好责备什么,只好呵斥慎停溪:“你这孩子,非这么不省心么?柒缘是有身子的人,脾气自然焦虑些,你让着些啊。”慎停溪皱着眉,一副头疼的样子。晏初跑回自己的房间,将画取了来,狠狠地撕成几片,掼在床上,气势凌然:“够了吧,你要的不就是我低头么?你要的不就是所有人站在你这边么?你要的不就是众星拱月么?满意了吧,可以别闹了么??还天下太平,家宅安泰吧。”晏初毫不留情的举动震慑了每一个人。所有人都呆住了。晏初不知道是迁怒还是犹不解恨,继续道:“你以为你是谁?没有你肚子里的孩子,谁会这么大半夜的在这里陪你疯?你稀罕的东西,我晏寻端,未必稀罕。”说着正要走,慎停溪怒上眉山,喝道:“寻端!”烛光下,慎停溪铁青的脸显得十分慑人,晏初双拳紧握,傲慢地哼了一声,扬长而去。
躺在床上,晏初看着墙壁上空无一物,微微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但是做出的决定和举动,哪由得反悔?算了。晏初苦笑一声,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这样一直睁着眼睛到天亮,晨起梳妆后在后院散步的时候,听丫鬟们有意无意地说,昨天慎停溪陪着屈柒缘直到天亮。听说今天早朝都没去,专门留下来照顾那位娇贵的夫人。听说,老夫人下了命令,所有人不得惹屈夫人不高兴。是所有人。听说,老夫人说,若生下的是儿子,将上表皇上,继承所有家产和爵位。那些丫鬟唧唧咋咋地说了很多。边说边笑,言语中,满是羡慕。晏初靠在树上,看着硕大的树冠,心中问自己。这是什么树呢?它能活多久?会开花么?会结好吃的果子么?“师兄,你喜欢什么树?”“榕树。”“为什么啊,晚衙师兄?又不会结好吃的果子。花还那么小。不好看。”“傻叶朽,因为,榕树它,可以独木成林啊。”如果在这里种棵榕树的话,等这副躯壳化为腐朽的时候,它能不能长成一片树林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