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府大厅正堂
苏慕玄正与岚佑亭坐于堂上,两人一边喝茶一边商量,论谈的正是救人之事。
今日,时才入卯,苏慕玄便和着啼鸣之声赶在破晓之时起身。周遭尚在梦寐,唯他一人清醒。只因心内惦念,救人事宜又是颇多繁杂,在这整夜的时间之内,倒也未曾真正入梦。
虽是早已起身,苏慕玄却也不好即刻出门。未免叨扰他人清修,于是独自一人坐在房中看书,只为谋个半刻心静。
苏慕玄看的是易经八卦,其内一章正谈到阴阳调和之说。《易经》一书曾提到过这样一句:“人更三圣,世历三古。”意思是指世间编著《易经》一书,总共经历了上古、中古和下古这样的三分时期。
远古时代,在黄河之内曾出现了背上画有图形的龙马,在洛水之中曾出现了背上刻有文字的灵龟。伏羲大帝因此而画出了一幅“先天八卦”。而这便是传说当中《易经》的最初由来。
无涯师尊在他很小的时候,便曾教他读过许多道学著作。无涯也曾为他解释过易经之源:传说上古时期,这个世上尚且未有人际,世界乃是盘古开天这辟地后的一片苍凉大地。那时,伏羲、女娲便住在昆仑山上。后来为了繁衍后代、缔造人类,兄妹二人便顺从天意皆为夫妻。
当时听到这里,幼小的苏慕玄便打断了师尊的后话,那时的他尚且不曾明白:“明明是为兄妹的二人为何能够缔结为姻,繁衍后代呢?”这与师尊一向灌输在他心内的伦理并不一致,甚至可谓是背道而驰。
无涯听后不禁莞尔,摸了摸他的头际说道:“伏羲、女娲二人并非因为贪念****而自私结合,他们只是顺从天意大道罢了。”
“兄妹两人变作夫妻,难道他们不觉尴尬羞耻吗?”总角孩童仍是不依不饶,并出言反驳道。
“不,正如你所言,女娲当时很是顾忌。也像你这般害怕,觉得兄妹不能联姻。”无涯摇头,继而笑了笑又道,“但是举头三尺有神明,他们的结合纯属天意。二人各自燃起两堆篝火,之后便悄然合为一堆;二人各自推石下山,之后两石便轰然而融。这一切都在表明是天意而为啊。”
“慕玄似乎明白了一些,有道是‘天意难违’,您说是么?”
“是啊,不过你须记得:现实现今已是天道顺昌,我辈虽是修道之人却也不能违背伦纲!”说到此处,无涯竟是蓦然一叹,随即字字警言厉训道,“若是兄妹,那便是兄妹;若是师徒,那便是师徒;若是长幼,那便是长幼。记住:不论何时,万万不能违背礼数伦常,否则天地难容。”
“不想读书读得竟会睡着。”执在手中的书本不知何时已然滑落在地,苏慕玄弯腰捡起之后,便对着桌前铜镜中的自己抿唇一笑,继而自我揶揄道。
回想师尊当时出言训诫时的神色,是他从未有见过的严肃和认真。呵,也许是觉得他听课不够认真吧,明明是在解释的《易经》之由,却偏偏被他引入到了人物的****纠葛之中。
所幸他如今六根清净,一心修道,也从来不问什么爱欲增生。不过,关于这些红尘世俗之思,苏慕玄倒是颇为信奉佛门独说。
“色不异空,空不异色,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虽为红尘人,不想****生。
落花流水意,相思不复存。
这般看了片刻、睡了半晌之后,再到苏慕玄起身,时刻已是不早。
于是他整理了衣袍,便往岚家正堂去了......
岚佑亭与苏慕玄两人彼时已经在高座之上商量了些许事宜,岚佑亭正向苏慕玄讲述汴京城内近连两日以来的贴画之事,说得便是苏慕玄在进府之前抓到和看到的那些画像。
“这么说来,是有人故意贴了百草之像,为的就是引人耳目?”听闻岚佑亭复述了一遍前因后果后,苏慕玄猜想此事之内定有其他玄机。
“不错,为兄也是这般作想,如今你我都能明晰:姑娘身中之毒绝非一般毒物所谓为,而是极为凶险霸道的鬼毒。这样一来,我们必定是要寻出这幕后真凶的妖孽,才能保她性命安然无忧。此事本来毫无头绪,想要找到那始作俑者可谓是大海捞针一般,堪比登天。然而现在却是事有转机。既然有人在这城内大街小巷之内贴满人像,不出一日便弄得街头巷尾人尽皆知,可不就是故意为之?!如此便是为我们提供了极大的救治之望啊!”
苏慕玄颔首,亦作赞同道:“岚兄多言极是,只是这背后的神秘画师尚未向我们公布身份......事情虽有转机,也还不可掉以轻心!这人孰善孰恶,你我尚且不得而知,还是小心为妙。”
“嗯,还是慕玄分析得透彻。”
“咚!”
突然,一记闷沉的声响传来,顿时惊动了尚在商议中的堂上二人。岚佑亭眉头一皱,回眸一看,却蓦然一惊。
居然是个府上小厮一头撞在了庭前柱上。
岚佑亭刚想出言问责,谁知旋即又是一声仓惶的呼叫声急急传来,令人闻之不可抑制地惊颤起来。
“老爷!老爷!出、出大事了!”
那声音回荡在空敞的厅堂上空,久久挥之不去。
上一秒前,一个小厮尚不知缘何撞柱而倒,尚且躺在地上不得动弹,下一秒后,便见另外一个慌慌张张跑上堂来。神色恐慌异常,额上汗流不止,嘴唇不停哆嗦。整个人看起来似乎受到了极大惊吓,不仅面色煞白毫无血色,而且四肢无力身形不稳。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无数个问题刹时萦绕在苏、岚二人心头,两人正准备上前查看,便见管家匆匆行来,神色之间虽是稳重上了许多,却仍是掩盖不了的一脸惊惧的骇色。
一见到岚佑亭,管家赶紧拭尽了面上冷汗,强自镇定道:“老爷......出大事了!!”
只是没等管家开口,苏慕玄便眼尖望见了他右颊染上的零星污渍。
是血......
就在那一瞬间,苏慕玄顿时骇然了,面上血色瞬间急退。
他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把抓住管家肩头颤声问道:“可是白姑娘出事了?”
“是......正是......”管家被他抓得一时双脚离地,整个人都悬在半空之中颤颤巍巍,只得一边点头一边回复了他的问题。
证实了心中所想,苏慕玄便半刻不想耽误,于是又一次再没顾上其他便急速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岚佑亭见状不禁一叹:“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呐!”他这个师弟难道就真能六根清净杂念全无,毫无旁骛一心修道吗?
或许不是这样吧,所谓修仙,只是执念罢了。
苏慕玄虽走,岚佑亭却不能也同他一样那般急躁,于是他十分郑重严肃地看着管家问道:“到底出了何事?为何人人都是这般手忙脚乱!”
“回老爷的话,白、白姑娘她......她......”
只听管家“她她”了变天,也愣是没将后话脱出于口。
岚佑亭一急,立时喝斥道:“到底如何,你倒是给我仔细说清楚了!不若便滚回老家养老去!”
这一句话说得极重,管家顿时被她吓得瘫软在地,于是再不敢拖沓不报,旋即叩首大声呼喊道:“回老爷,白姑娘她、她、她化鬼了!!”
空气中弥散着令人既陌生又亢奋的香气,时重时轻、时缓时急,那是一种从未体味过的感觉,让人难以自拔又深陷其中。
当尖利的獠牙刺破肌肤,鲜美的血液便瞬间泊泊而出。这一刻她似乎醉了,她忘了自己是谁,只是不断吮吸着,就像一只名为“饕餮”的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