踱步掌灯走至西厢房外,月儿低垂着眼睑,一手挎紧了桃木食盒,一手正要持起叩门。此时,低着头的她并未发觉大门已经敞开,直到右手扑了个空后才后知后觉。
“咦......开着?”
月儿心内古怪,却也暂时没作多想,只自矮身去取方才放在地上的灯笼。待到起身之时,屋内已经全然亮了。
“怎的又亮了?!”
月儿嘟囔着,心里颇觉狐疑。此际不想再作耽搁,于是提起裙裾就要抬脚跨门。谁想她还未曾进去,就见房门突然一下应声大开。
“吱嘎......”
月儿举起灯笼定睛仔细一看,来人不是别人,便是这屋正主。
“姐姐!”
百草当即甜甜叫了月儿一声,而后甚为贴心出外迎她。
这声“姐姐”叫得极为响亮,叫人听来怪受用的。
“嗯。”月儿旋即含笑应了,紧接着递过手中食盒,道,“我呢,刚刚才从府上厨房里出来,这会过来给你带了晚膳。”
百草一听这话,即刻来了兴致,毫不掩饰欣喜道:“是么,那敢情好啊!”
言罢,微微眯着一双眸子,百草此刻活像一只贪食好喝的小猫。等不及似地掀开盒上盖子,打算乘此时机一睹菜容。
食盒总共二层,一上一下,而今她打开的正是食盒一层。里面码放上了一个瓷盘,外加一口瓷盅。百草凑近一看,只见那盘透光发亮的瓷盘里面盛着几颗青菜,菜叶碧油油的,根部水白白的,看着倒是漂亮。
“啧,没油水......”
百草甚是无趣地砸吧一下小嘴,视线旋即转向那口瓷盅去了。很快掀开其上盖头,百草满怀期待地往里一瞧,只见满盅一齐蛋黄色儿的清汤。
“鸡汤?”
百草钳着眉毛,决定二次深度仔细查看。这回看得清了,也伤心了。一盅清汤表层,约莫透着几许油花;几多蛋花好似浮现其内,或悬浮、或沉淀,零星半点贯穿其内。
这哪是什么鸡汤......
百草顿时很泄气,在看到月儿为她带来的这些晚膳之后。
苦皱着一张小脸,百草无甚有力地重新合上食盒盖头,样子有些悻悻。
“怎么?不高兴吗?”看着对面当即垮下的小脸,月儿有些不解。
“难道晚膳不合胃口?”
前后态度明显迥异,而今已然不见最初兴奋之态。明眼人一看便知,她的心情不好。
果同所想,百草丝毫不言失望颜色,面朝月儿开始倾诉苦水。
“难道是我中午吃得太好?”果然做人不能贪得无厌。
“啊?”月儿听得云里雾里。
“难道不是因为我中午吃了酱鸭、鸡翅和排骨吗?”一脸幽怨神色无以复加,全数写在脸上。
月儿听罢哑然失笑,道:“是,你是吃了这些,怎么了?可和晚膳又有什么关系?”
“不是因为午膳太好?我不相信!”百草旋即竖起食指,指了指食盒,“若非不是这样,晚膳为何只有苦菜花和小清汤......”
话说至此,月儿终于听出劲了。
“唉!”重重一叹。
“果真是个傻丫头,倒是白白长了一副聪明模样。”月儿说着斜睨百草一眼,以那神色来看,分明就是在说“你很傻!”。
如今百草很不明白,月儿到底是何意思。
然而,本着不知求索的精神,她还是问出了声:“容我糊涂,不知姐姐这话......是何意思?”
月儿叹了一阵,乍一听闻百草问她,突然觉得有些过了。
生怕百草听岔含义,月儿决定为其指点迷津:“你呀,就是常人所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月儿说着自她手中拿过食盒,迎面指了指二层,道:“这不还有第两层么,若我只是带了那些给你,还要用这两层的盒子作甚?”
“再说,这回带的可是鱼虾海鲜,这味道可是隔着好远就能闻到了。我可不相信了,就你这灵秀鼻子,还会闻不得吗?”
百草随后便被月儿嗤笑着点了一下鼻尖,整个人瞬间哑然了。
她当然闻不出味道。
月儿无心,却是一语道破天机,百草听后顿时下了一身冷汗。
如今,她这满屋子里都是“四幻”留下的余味,十分浓重。以至于是鱼虾海鲜的那些腥味,也都再算不上厉害。
百草生怕月儿就此回过味来。
说时迟那时快,这边百草还自小心计较,那边月儿就已嘟囔上了。
“百草,你这屋子里面,一股什么怪味儿?咳咳.......怪呛人的。”
“啊哈?什么什么味儿啊,我怎么没有闻见?!”百草手眼并用,插科打诨着想要岔开月儿话题,“也许、也许是我刚刚点的檀香吧,味儿、味儿或许有点重了.....”
“唔,我说呢,怎么不会闻见鱼肉的味道,敢情都是被这古怪味道给遮了。”月儿一边说着一边捏着鼻子,一脸受不了的痛苦模样。
“你呀,看来真的很不会用熏香呢!嗬,这味道大的,哪里还能让人受到了?”
月儿说着说着,还自伸手向着空中虚划一阵。之后没待百草反应,便径自她将手上全部物什统统放下,而后朝着里间方向走去。
“姐姐,你要去哪儿?!”
一见月儿朝向里走,百草立即反应过来,很快尾随其后,一路大喊。
月儿快步走到里间,只自面向左边纸窗,距离踏边壁柜不过三尺之距。
“我得把这窗子打开,不然太闷了呢......”
月儿喃喃自语一阵,而后便自伸手推开那扇紧闭的窗子。
百草站在她之左手,双眸紧紧盯着眼前人和壁柜,渐渐下了一层冷汗。
凛冽无比的寒风,顺着那扇大开的纸窗,瞬时汹涌而入。此际呆在窗边的二人,俱是一阵剧烈瑟缩。
不行,如今绝对不能放任月儿再次留在此处。
百草眯着双眼,紧盯不远之处那扇紧紧闭合着的枣色柜门,心内已然有了决定。
然而,不待她有下步动作,彼时站在窗台边上的月儿便就晕晕乎乎起来,俨然一副将要倒下的摸样。
幸得百草眼疾手快,旋即迅速向前一跨,一个箭步将其稳稳揽在怀中。
“月儿姐姐,月儿姐姐!”伸手轻拍月儿面颊,百草不断阵阵轻呼起来,“你怎么样,身子可有不适?!”
“唉,没事儿,我没事儿。别担心!”月儿看似迷糊,口齿倒还算得清楚。
“只是有些犯困罢了......”说着,连连哈欠起来。
而今百草见之摸样,心中实在不能平静。
依照月儿情状,实在很像中症之象。
“不会吧,难道我的‘四幻’可以这么强?”
百草心思百转千回,觉得这事实在匪夷所思。望着至今闭门结实的壁柜,百草狐疑了半天。
想想如今,她的这株利用了狗尾巴小草杂交而成的四幻草,居然能够同时产生“狂乱”、“眠定”两类效果,实在不能不让她这个亲自培育了它的创造者啧啧称奇一把。
然而眼下,最最要紧的事情不是这些。
看着此刻倚靠自己怀中尚自迷迷糊糊的月儿,百草觉得当务之急还是将她转移这里。
“姐姐!既然眼下身有不适,不若赶紧地随我出去。”
百草说着便要将之向外挪移。
“嗯,如此也好......”
月儿如今也不反抗。因为觉得身心难受,已是不想多作逗留。眼下干脆提上气力,和着百草一同向外去了。
不久,百草将之送到门外。
“姐姐快些回去歇吧,晚膳我会好生吃的。”
“嗯,好,这便回了,你也回吧。”
说来也怪,一经出了这屋,月儿反觉全身上下痛快许多。不知是何缘故。
不过,从前这种症状也是有的。许是太多劳累罢了。
月儿这么想着,也就放心了许多。
最后摆手相向百草招呼一阵,继而转面掌灯提步走了。
望着月儿逐渐行远的身影,百草终于重重舒出一口浊气。心内稍有片刻放下,而后又自重新提调起来。
转身、关门。动作一气呵成。
百草背贴屋门,一阵吸气。
“哼,如今可得让我好好看看,看看究竟是谁......”
......
早前,就在月儿顿足移物之时,西厢房内曾经发生一件变故。
彼时,百草扶着屏风长身而立,手心浸了不少汗渍,心内亦是翻江倒海,一阵汹涌澎湃。
她在明处,他在暗处。
是夜,周围静得可怕。倘若此刻银针落地,定也能够闻听清晰。
就是这样寂静无声的屋内,突然传来一个突兀的声音。
“吱......”
里间,正西方向。
百草很快扭过面目,视线定定落于一个长约八尺之高的枣色壁柜之上。
平日里面,这个柜子百草几乎不曾用过。换而言之,柜子内里应是空的。
能藏人吗?很显然。
百草不禁咽了口唾液,觉得此时喉咙发紧。
然而,猎奇之心终究胜过一切恐惧。终于,百草一面按着胸腔,一面缓缓踱步来到壁柜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