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古怪生物酷似放大了无数倍的螳螂,体表生有坚硬无比的灰色角质层,看上去就像覆盖着厚厚页岩。它们靠着发达的后肢在地上跳跃行动,刀臂展开足有一丈多长,几乎和身体相等,挥出时猛恶如巨镰,不及躲闪的蛮人全都被当场砍成几截。
“是石刀虫!”凤凰儿低呼,眼看着其中一只杀气腾腾地扑来,当即躲在了赵白茅身后。
赵白茅见她把自己当成了肉盾,暗骂了一声,不得不迎向那只怪物。失衡的重力场让他一跃数丈,斩红刀在空中划出半月,向石刀虫当头斩下。
元力锋芒如切腐肉,石刀虫的一双刀臂悄然断落,跟着头颅发出“咔嚓”脆响,裂成两半,身躯在地上撞得土石飞溅。它的血居然是绿色的,从脑壳中汩汩流出时,锋锐的节肢仍在抽搐不休。
“想不到你挺厉害啊!”凤凰儿拍手大笑,“不如过去把那两条狗也砍了吧,反正它们迟早是要咬你的。”
赵白茅闷声不答,望向前方。
星官召出的两头巨兽很快压住场面,不少石刀虫被三戟龙的长角活活顶死,铁齿兽仗着皮粗肉厚,连撕咬带冲撞,活脱脱就是一台血肉筑就的攻城机。方觉跟身边那名同伴联手引来星力,凝聚成“幻光雷”砸下,碗大的青色光球看着毫不起眼,却炸得场中虫尸倒伏绿液四溅。
最后一只石刀虫被炸烂了胸腹,却还在拼命吞咽着半条人腿,上面吃,下面漏。几名蛮人战士走上前去,刀枪齐下将它扎死,手脚都有点发颤。
“那人是谁?”方觉注意到了赵白茅身后的麻脸汉子。
“好像是鬼头滩那边调来的钩子手,不知道怎么跟到我们这队来了……”绰号“泥鳅”的星官也看了看那边,笑道,“多个陪葬的而已,不用理会的。”
方觉阴沉着脸,低哼了一声。
泥鳅之所以得了这么个绰号,是因为跟其他蛮人比起来,他足够油滑。既然没有贵为长老的妈,也没有位高权重的爹,所以在许多事情上他都没得选。那天方觉主导法阵要杀赵白茅,几名星官谁都不敢停手,正是出于同样的原因。泥鳅比方觉要大上七八岁,星术修为也更高,如今却反过来要看对方脸色,滋味并不好受。
“不对,我可是看乌日娜长老的份上……”泥鳅习惯性地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想到那熟透了的妇人,不由一呆,小腹中蹿起热流。
那十多只石刀虫让将近三十人丢了命,队伍短暂休整后继续上路。到了石林深处,方觉忽然抬手,头也不回地道:“赵副堂主身手好,请他到前面来开路吧!”
“完了完了,要下手了……”
凤凰儿在后面窃笑,见赵白茅压根也没动,便轻轻推了他一把,“傻子,走啊!我陪着你,开路有什么不好,别忘了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我只知道这地方的虫子有牛那么大!你想老子送死吗?!”赵白茅恶狠狠地瞪向她。
“胆小鬼,你不上去开路,恐怕人家不肯呢!”凤凰儿吐了吐舌头,扮个鬼脸,幻化后的形貌做出同样表情,显得诡异无比。
方觉果然转过了身子,在看着这边,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枚星石。泥鳅也探手入怀,摆出要发难的架势。
“星官大人,我来啦!”赵白茅忽然高喊,拖着目瞪口呆的凤凰儿一溜小跑,冲着方觉谄笑,“开路是吧?我们这就去!”
“你刚才聋了?”方觉捏着星石,面无表情地说,“赵副堂主大概不知道,在石母界不服星官调遣的,只有死路一条。”
“我这耳朵是小时候摔的,老毛病了,总有点嗡嗡的,对不住对不住……”赵白茅笑嘻嘻地从两人面前走过。
方觉见他头也不回,眼中迸出杀气,慢慢抬起了手。
凤凰儿却在这个时候走上几步,紧贴在了赵白茅身后。方觉不确定这满脸麻子的壮汉是有意还是无意,正迟疑间,忽听泥鳅在旁边低咳了一声。
方觉环视周围,见一帮蛮人战士都在疑惑地看着自己,不由怔了怔,收起了星石。
在半界山,他是为了圣女而战,到了此地后,却不知为何总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杀念。照乌日娜的意思,是要给赵白茅吃点苦头,绝非取他性命。麒麟堂虽是外堂,但钱富贵背景深厚,明面上撕破脸皮并不可取。方觉却早已打好了先斩后奏的主意,刚才赵白茅在身前走过的刹那,那股隐隐存在的感觉愈发强烈了,就仿佛这个人的皮囊之下住着另外的东西——如果硬要用语言来形容,它陌生、冰冷、血腥、强大,而且足够狰狞。
方觉甚至有点想吐,自从七岁那年第一次用刀将别人的喉管割开,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紧张过了。泥鳅的脸色似乎也有点难看,紧锁着眉头,死死盯着赵白茅的背影,“这家伙身上的血腥味怎么这么大?!”
事实上,赵白茅并不比这两人轻松多少。
方觉的一举一动都在感知之中,在他放弃出手后不久,赵白茅一点点消散了已经浓缩到爆发边缘的元力,微微松了口气。
正如在半界山上,蛮人都可以行动自如,唯独赵白茅要承受重压。在这片秘境当中,那些巨大星辰释放出的星力,竟完全不能被他吸收,更别说是形成增益。体内的星核甚至生成了一股排斥力场,将自身封死在丹田深处,赵白茅能够清晰感应到那股掩藏在沉寂表面下的躁动,它似乎也同样遇上了麻烦。
在秘境外,方觉是绝对召不出三戟龙来的。赵白茅很清楚他有几斤几两,但显然,这个分量如今已经被翻番放大。星官在石母界的能力提升,几乎达到了原先的十倍以上,别的不说,只要再多召几头畜生出来,就够自己受的。
赵白茅估算了一下,两名星官先手的话,自己活下来的可能性不到五成——他刚得出结论,就听到天鬼珠发出了一声有点像是冷笑的嘶鸣,而星核则卷起几丝元力,仿佛叹息。
老子还没死,就他娘的一个个要造反了吗?
赵白茅恼怒不已,大踏步走在队伍前面。到了石林中央地带,大地陡然深陷,一个蜂巢般的巨坑出现在了眼前。方觉指了指坑中,赵白茅二话不说,从蛮人手中接过火把,当先跳了下去。
看两名星官的表现,显然是无意在人前向自己下手——赵白茅觉得光冲着这一点,就足够玩一玩了。
巨坑似乎是某种生物的巢穴,沿着螺旋形的通道越往下,地底空间就越是庞然。赵白茅下到深处后,感知视界透过层层屏障,先后捕捉到了数十处异光。最靠近的,则是前方拐角处的两团亮银光芒。
片刻后,方觉似乎也有所感应,手中星石扩出波动,随即大声欢呼:“秘银,是秘银矿!”
秘银不但是打造武器铠甲的极品材料,就连道家玄门修炼法宝鬼器也常常会用到。在场蛮人还从未见过这类稀有矿物,到了跟前才发现是两块足有磨盘大小的裸矿,湛蓝如水,周遭旋绕着森森冷气。赵白茅伸着脖子看热闹,看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忽被凤凰儿在腰间狠狠拧了一把,“这些破烂有什么好瞧的!”
赵白茅倒吸凉气,一是痛的,二是吓的。
钱富贵有把秘银匕首,视如珍宝。赵白茅有心要拿来解离玩玩,骗了几次却都没骗到手,还被喷了一脸口水,“你知道这匕首多少钱吗?白银两万两,两、万、两、哎!”说着还用两根肥壮的手指在赵白茅眼前用力比了比,就好像要把这个巨大沉重的概念一直戳到他脑子里去。
赵白茅一直都认为钱胖子在跟人干仗时,只要祭出这把匕首,对方就会当场被两万两银子的重量活活压死。直到今天他眼前还依稀晃动着那两根如山般的指头,现在到了凤凰儿嘴里,这么值钱的玩意却成了破烂。
“回去以后,你让他们把这点破烂都给我怎么样?”赵白茅看着那帮蛮子哐当哐当地举着矿镐开挖,心痒难搔。
这么多秘银,解离完能换来多少元力?他想想就觉得亢奋。
“跟我走,我带你去找真正的宝贝。”凤凰儿拉着他挤出人群,快步走向另一处洞穴。蛮子们正兴高采烈,谁都没有注意,两名星官却交换了一个眼色,跟了过去。
赵白茅被凤凰儿硬扯出几步,正要大骂,眼角瞥见两人跟来,顿时狞笑,老老实实跟在了小丫头身后。
四人当中,三个是一样的心思,唯有走在最前面的凤凰儿毫不知情。她似乎是对此地极为熟悉,连钻了十多个曲折相连的深洞之后,带着赵白茅到了一处空阔无比的地下空间。
这地窟足有百丈开阔,地下水一滴滴从岩壁上坠落,发出诡异单调的声息。空气中有股霉味,像是死老鼠的味道。岩壁下几处紫金色的裸矿,正在闪烁着幽光,即便是不举火把,也能看得清整个空间。
“姓赵的,你现在还有地方跑吗?”方觉一进地窟就举起了星石,站在远处直勾勾地盯着赵白茅,眼中再无他物。
两头巨兽自然是带不下来,但星石内储存的石母界星力,对付区区一个赵白茅无疑是足够了。就算他身上带有什么法器,让星力直接攻击不起作用,整个轰了他那半边地窟又何妨?他难道还能在塌方的石雨下活命?
泥鳅却没有动,呆了片刻后,居然跪了下来。
他的表情僵硬无比,声音听上去就像是抽泣,“拜见圣女娘娘!”
方觉大吃一惊,手也颤了,顺着他的视线望向赵白茅旁边那个麻脸大汉。后者正如蜕皮般蜕下一层斑斓异物来,落在地上簌簌化成粉末,现出的女孩岂不正是凤凰儿!
“小方觉,我知道你向来对我很好,所以才把这小子引来了这里。”凤凰儿笑靥如花,往方觉身边走去,就像眼里突然没了赵白茅这个人。
“还想报仇的话,你们两个现在就把他杀了吧!”她淡淡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