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我与清远坐在他家楼下的咖啡厅里,面色苍白。
清远的面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他刚自楼上把我打捞上来,启用了备用钥匙。
原来刚才那通电话,是清远打的。
据清远描述,我当时披头散发地坐在地上,手机散落在一边,电池和手机分尸,我神情恍惚,看到他,立即死死抓住,对他说,鬼,鬼。。。
我有吗?我诧异。
“当时我吓坏了,唉,你不会怪我擅自打开门吧?我突然有种预感,非常不放心你。。。。”清远的嘴一张一合,像搁浅而拼命呼吸的鱼。
我真的全部都记不起来了。
大约是我由于害怕,摔了手机,由于惊吓过度,清远来的那段记忆被抹去了。
“更可怕的是,你。。。”清远的声音戛然而止。我猛然抬头看他。他神色犹疑,似有话难以出口。
“你说,我能承受。”我苦笑。
他终于开口:“你穿着那套白色的戏服,眼神,那眼神跟灵珊的一模一样!”
天哪,我穿着那套戏服?!
我努力抬头看他,昏暗的咖啡厅里,轻轻流转着钢琴曲,是《梦中的婚礼》。他的面庞虚无起来,清秀的五官,支离破碎。
“更可怕的是,还没等我抱住你,你就扑向窗棂,幸亏我反应快,不然。。。你就是第四个自杀的人了。”他的眼神全是心疼:“晓韵,答应我,再别去那个屋子了好吗?我真的害怕你。。。”
我抬起头来,最初的恐慌已经被逐渐消退,人在经历了恐惧的极限后,心竟会有破罐子破摔的平静。人生最恐惧的,莫过于一死。死都不怕,还怕活着吗?
我的眼神里只留下惊讶,清远的话语里,分明透着丝屡的爱意。
心疼,是爱的开端。
他该不是。。。?他也望着我,眼神里含着悲悯。一种熟悉感蓦然击中了我。
“清远,我想起一个问题。”我平静地开口。
他亦平静地说:“你说。”
“舞雪的老公,你可认识?”
“她。。。没有老公啊?”清远惊讶的语气不像假装。
“你说什么?”我脑子有根丝,崩地一下断裂了。“你再说一遍。”
“她来住的时候,告诉我她是独居,可能会有男朋友,但不是结婚的人。”清远慢慢地说。
“可是她告诉我,她有个她很爱的老公,因为她的外遇,他要杀掉她。”我激动地说:“现在,我需要联络到这个男人,因为他很可能是整个事件的幕后策划者,他是凶手!”
“他不是凶手!”清远脱口而出。
我凝视着他。他看了我一眼,低下头去,喃喃地说:“晓韵,你太天真,别人说什么你都信,也许真相并不是那么简简单单。”
“何子轩。”
“什么?”清远困惑地看着我。
我放了心。人在猛然听到自己的名字的时候,除非是心态超好的人,否则,很难镇定。哪怕这个名字是化名。
我推翻了心里的第一个推论。清远就是何子轩。
“什么?”他又问。
“没什么。你刚才说,他不是凶手。那就证明,的确有那个他,对不对。”我的目光渐渐变得勇敢。
清远摇头:“晓韵,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信。对于舞雪,我对她的了解很有限。但是我可以肯定,她没有老公。即使有男友,肯定也不是常回家住的那种,或许他们在外面。。。”
她没有老公?难道一切是她的臆想?难道她真是个精神疾病的罹患者?我痛苦地摇头。她是那么可爱的女子,那么低调又那么脱俗,我不信她是臆想狂,我不信。
“你不舒服吗,晓韵?”清远递过来的眼光充满焦虑。
“清远,你刚才,看没看到衣橱里的黑色旗袍?”我痛苦地看着他。
“旗袍?”他努力回忆了一下:“我刚才被你吓死了,哪里看得到什么旗袍?只看到你穿着戏服。。。”他看了我一眼,赶紧收声。
他不想再刺激我。
“我想回去一趟。”我坚决地说。
“不行!”他严厉地说:“我不许你去!”
“我一定要去,因为,我要把旗袍和戏服带回去。”我执拗。
咖啡店零星的客人此刻都望向这里。他们以为,是情侣的争吵。看看我,再看看清远,女人娇媚,男人轩昂,话语分明是情侣间的语气。难怪会被误会成情侣。
我再也不跟他啰嗦,抓着包回舞雪的住址。清远买了单,匆匆跟上。
我们的手掌在门上重合,又像烫火般地分开。一丝红晕爬上我耳朵根。这种感觉,好奇怪。他的神情也是讪讪的,为了掩饰尴尬,他咳嗽了一声。
在这个死寂的屋里,这一声咳嗽,无疑惊雷。
我们互相看看,来到卧室门前。
我深吸了一口气,刚要打开,清远把我拉到身后。
一个妥帖而自然的动作。他真的是担心我。他也怕,我感觉到他努力抑制的怕意。
我有些感动。
门推开的时候,窗户已然关好。我们惊异地对视了一眼。窗户,是谁关的?暂时失去的记忆纷纷找上门来,我记得我们走的时候,窗户和衣橱的门都是打开的。
如今连衣橱也关得好好的。
一切恢复原状,好像一切只不过是个幻觉,包括舞雪的死。
我打开衣橱,心猛然抽搐起来。
怎么会?衣橱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旗袍,戏服,没有了。”我艰难地说:“都没有了。”
清远点头:“是的,都没有了。”他的语气也是慌乱。
“怎么会没有了呢?”我抓住清远的手臂。
他拍着我的后背:“别怕,别怕,可能是幻觉。”
“不是幻觉!”我生气地嚷嚷:“不是幻觉,是被你收走了,被你收走了是不是?!”
清远大力握住我的手,温暖渗透进我的掌心。我那常年冰冷如玉的手。
“镇定,晓韵,请镇定一点。”他的声音自海底浮出来。
“晓韵,你哭了?”他惊讶地问。
我哭了吗?我对着悬浮的空气伸出手去,企图抓住实在的东西。
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实在的东西吗?如果舞雪一直是一个人,那些婚姻幸福的画面仅存在与她的想象中。那么她一定是遭受过不能想象的痛苦,才会顽固地活在精神世界中。
此刻,舞雪对于我而讲,是那么神秘遥远,又是那么亲密无间。我不知道,在她身上发生过什么,但是我感知到,她那颗充满痛苦的心。
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