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纯仁微微蹙眉。
这靖安候历来行事放荡不羁,想到什么便是什么,那也不是什么新闻了,但一个配军——莫非?
“不知侯爷见的这配军是否在我陈州府,若是本州,侯爷想见,自然容易。”
庞元英斜靠了靠身子,带些慵懒地微笑。
“本侯看那配军青印上,写的确是‘刺配陈州’。”
几日前,刺配陈州,就只有——狄青?
范纯仁突然感觉脑中精光一闪,配军,狄青,庞相府上的令牌,靖安候,他好像要抓住什么,却也只是一瞬,便又一片混沌。
范纯仁摇摇头,将不该有的想法甩出脑海,起身道:“既是如此,侯爷少待,下官命人将近到配军传来就是。”
近到配军就只有一个人——狄青,庞元英见范纯仁转身下去去叫府中小厮而不是府衙的差人,眉间不着痕迹地微微一挑。
霍青青对这位文武双科的探花郎的确是佩服到家了,但这是在两个人完全没有交集的情况下——听府上的小厮说靖安候传他到前厅一见的时候,霍青青下意识的第一反应就是害怕。
然后就是迷茫——无论如何,靖安候到陈州知府府上过访实在都不该牵连到他这个小小配军。
范纯礼听见小厮的传话微微蹙眉,隐约有点担心地看着霍青青。
“可听哥哥说是什么事?”
“听说是靖安候在市集上见过狄青一面。”那小厮低头敛目,这话不是范纯仁说的,但当时他就在堂上,多听了几句,狄青人还算不错,能帮上一分他就帮。
市集?霍青青一怔,不会背到这个份上吧,她不过是买个梨——还是注定了这狄青就要跟青沙烂有什么过节不成?
霍青青觉得她到府衙前厅的过程都有点恍恍惚惚的,连范纯礼跟她说自己小心都没反应过来。
“配军狄青拜见靖安候,拜见知府大人。”霍青青跪在阶下行礼。
霍青青毕竟是个半路出家的北宋人,即便她再怎么尽量认真、恭敬,那个礼节行出来还是让范纯仁深深蹙眉,有些不安地看着庞元英。
庞元英倒是没放在心上,摆摆手叫他上前来。
“本侯几日前想去城西的市集上买些梨子,不想整个市集就只有一家卖‘青沙烂’的,还全被你买走了。”庞元英挑眉微笑,好像并无怒意。
范纯仁心下就有些惴惴,他之前与庞元英顶多只是几面之缘,话都没有说过几句,但听朝中的同僚讲,靖安候虽没有其父那般气势慑人,但却喜怒无常,在军中时往往谈笑之间取人性命,庞元英此时不怒,范纯仁却总觉得有些不安。
“小人不知——”
霍青青大着胆子抬起些头来,梨不是她买的,是楚轻瑜买的,而且当时楚轻瑜根本不是在“押送”她,说是保护她更确切些,靖安候看到了,但并未点破,那就是——他起码并不想为难她?
“行了,本侯也不缺这几只梨——只是本侯看你面善,肖似本侯一位故人,因此想让你过来见见。”
买梨?故人?这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但若不是——她与这靖安候素未谋面,他又何以揪住自己不放?
“侯爷?”范纯仁见庞元英略略出神,出声提醒道。
“的确很像。”庞元英轻笑起来,笑意中却不带半分喜色,反而略染了些伤感,“范大人,本侯那位故人——多年前已经离世,就葬在陈州,本侯想今日见到这狄——”庞元英顿了顿,好像是没想起来狄青的名字,“也是机缘巧合,本侯想向范大人借他一日,去拜祭一下那位故人,不知范大人是否介意?”
“侯爷请便。”范纯仁这下倒不担心了,靖安候开口借,人自然不能在他“借”去的时候出事,反而是若真有什么,靖安候这么说,已经是让人生疑。
“那本侯告辞了。”
庞元英微笑点头,懒得跟范纯仁继续客气下去了。
范纯仁深舒了一口气,突然不知道靖安候这一趟来,究竟是为了昨晚的那场火呢,还是——就是为了这个狄青?
范纯仁想到的问题,霍青青一样想到了,她感觉庞元英过于心急的想要带她走——为什么呢?
之前那些追杀她的人——霍青青微微蹙眉,这个想法好像并不成立,就算是这个靖安候真是想杀她灭口,他一个侯爷,本也犯不上亲自来料理他这么个小配军吧?
霍青青这么想着,跟着靖安候出了陈州府衙。
靖安候是武将,自然是骑马的,霍青青跟在一边步行——说步行,基本就是跑步,结果没走出几步霍青青就喘成了一团,有些接不上气来。
“本侯听说你是与人斗殴才被充军的,就这么点斤两?”庞元英勒马,看着她的眼神冰冷,带两分不信任的打量。
“我,小人是乡下粗人,逞凶伤人只是一时不忿,若论武艺——岂能同侯爷相比?”
霍青青喘了半天才勉强开口,吐字零零碎碎,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
“武艺?”庞元英声音平淡阴冷,斜睨着她的眼神带三分不屑,“你这也能叫武艺?”
“是。小人不敢。”霍青青低头。
庞元英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眼神略略变得有些柔和,转身吩咐道:“子晗,把你的马给他。”
庞元英身后的人应声下马。
“呃——”霍青青上前,抓着马缰,有些迟疑。
“又怎么?”庞元英有些不耐烦的看过来。
被称作子晗的人忍不住笑出来:“将军,这配军——只怕是不会骑马。”
后面骑马随行的侍从一片哄笑。
有什么好笑的?霍青青不满地扁扁嘴,她生活的二十一世纪哪还有人用马当交通工具啊?是他们这些古人落后好不好。
“你带他。”庞元英蹙眉,不愿就这个问题再浪费时间。
“是。”子晗领命,转身上马,也不管霍青青挣扎反对,伸手将霍青青抓上马背让她坐好,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便一夹马腹,任那马跑了起来。
霍青青第一次骑马,心里全是不安,紧紧地抓着能抓住的一角马鞍。
“你——你管侯爷叫将军?”霍青青试图跟子晗说话来分散注意力。
没有回话,等到霍青青以为子晗不可能理她了的时候,突然听见子晗开口,声音艰涩没有一点起伏。
“不该问的话不要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