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捕快的话让霍青青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她觉得楚捕快不是在提醒她陈州之后要小心，而好像是——他知道什么危险，而她已经不自觉地靠近。
霍青青想不明白，她没有狄素的记忆，也不清楚这个楚捕快究竟是什么人，她只是凭感觉觉得，或许凌涵的事，不是那么简单。
不过她也没有想太久，她目前首要要解决的问题还是——陈州。
陈州，可真不是个好兆头。
当然她现在还无法确定此陈州是否“陈州放粮”的那个陈州，但可以肯定的是，此陈州就是那个历史上的狄青病死的陈州。
据说陈州产一种梨，叫做“青沙烂”，当年（如果能算是当年）狄青听闻之后说，我此去陈州必死于斯，果然一语成谶。
霍青青摇了摇头，历史上狄青是病死的，但其实与其说他病死不如说是气死的，“莫须有”这样的罪名放在谁头上谁都受不了，若干年后的岳武穆要是没有被斩，只怕下场也差不了多少。
霍青青这样碎碎念着，在牢房里的第一天她没有睡着，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那个环境实在让她难以忍受倒头就睡——不过撑到了第三天，她还是忍不住睡了，毕竟明天还要赶路，虽然看样子楚捕快会照应于她，但想到要走那么远的路，霍青青还是决定赶紧尽可能的吃好睡好。
第三天早上的时候楚捕快带了另一个差官过来，那人姓张，年纪不大，胖胖的还算和善，对霍青青的态度出人意料的好，倒是弄得霍青青有些紧张，不知这张官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听楚捕快说母亲和她“妹妹”想来送送她，但这种时候，尤其是自己和“妹妹”的身份还是调换的，霍青青还是托楚捕快婉拒了。她毕竟不是狄素，如果这个时候闹出什么来，狄素这一番苦心，就白费了。
楚捕快倒似乎松了口气，对她说起她“妹妹”准备去投奔远房的舅娘，她也微微点头。
楚捕快在他们这个小县城是够神通广大的，她甚至没有被上枷，便跟着楚捕快二人走了，听楚捕快说，走到陈州怎么也要个把月的时间。
的确是——很远啊，霍青青在心里暗暗地想，不知怎么竟有点轻松的感觉，毕竟远离了这个她并不熟悉的“家乡”，她的一切便不会有人认出，无论是她冒充狄青、或是她根本不是这个年代的人，都不容易被人看出来了。
“轻瑜哥，”张差人上前拉了拉楚捕快——楚轻瑜的袖管，笑得有些揶揄，“这狄大哥去了陈州，素姐姐就要去投靠她远方的舅娘了，你还不去跟狄大娘提亲，就没机会了。”
“呃……”霍青青听得真切，脚下差点绊了一跤。
“你怎么样？”楚轻瑜抢上前来一把扶住，神色有些黯淡。
“你——”霍青青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好，怪不得，怪不得楚轻瑜可以轻易认出她不是狄青，原来他和狄素竟然是……
“讨好大舅子也不急在这一时，”张差人追上前来，“轻瑜哥，你得加把劲啊。”
“别说了。”楚轻瑜微微蹙眉，有些紧张地扶着霍青青，若不是张差人在场，几乎要当场把霍青青抱了起来，“前面十里有个镇子，今晚就在那儿住吧。”
“啊？”张差人抬头看着还不到晌午的太阳，“这不好吧，误了期限，你我都担待不起啊。”
“担待不起我替你担待。”楚轻瑜挥了挥手打断了张差人的话，“今晚就在那儿歇了。”
张差人耸了耸肩，倒是没再说什么。
十里路还不算太长，尤其是楚轻瑜一路关照，嘘寒问暖，弄得霍青青有点受宠若惊，但由于楚轻瑜一路的有心拖延，到那镇子的时候都已经是傍晚了。
楚轻瑜找店家要了两间客房，却是他与霍青青一间，张差人单独一间，霍青青多次以眼神示意楚轻瑜，都被视而不见了。
楚轻瑜下楼去替她端热水的空档，霍青青在房里找了个角落，几乎把整个人塞了进去。楚轻瑜回来的时候就看见霍青青躲在角落里抱着一根床柱，闭着眼睛一脸紧张胆怯，手指下意识地拽着身上的衣服。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霍青青在心里向上天祈祷，她真的不知道狄素和楚轻瑜是这种关系啊……虽然他这一路上很照顾自己，虽然二十一世纪的女性要开放很多，但是我可没有做好以身相许的准备啊……
楚轻瑜放下手里的水盆，微微抚额，想也知道这丫头怎么想的——只是那件事之后，素素好像变了不少的样子，是吓到她了吗？
“过来洗把脸吧——晚上你自己睡床上，我不会碰你的。”
“你——你睡地上？”霍青青脱口而出，话说出口又发现不好，想要改口，“那个，还是我睡地上吧。”
“我不睡。”楚轻瑜微微叹了口气，眼神间有一点若有若无的惆怅，“还不快点过来。”
“哦。”霍青青有些傻傻地放手，“你，你——”
“今晚你自己要小心。”楚轻瑜微微低眸，“出了什么事都不要从屋里出来，知道么？”
“呃——”霍青青木然，这个台词，好像一般武侠小说里才会出现吧……
“过来洗脸。”
霍青青愣愣地接过帕子，洗了把脸，偷眼看楚轻瑜，好像脸色还是不太好的样子。他好像这一路上都很——阴郁？
楚轻瑜转身出去叫小二送些点心上来，回头看向霍青青。
她刚洗过脸，脸上还带着一点没擦干净的水珠，瞪着眼睛一脸迷茫地看着楚轻瑜。
的确还是他的素素啊……
楚轻瑜轻叹一声，上前，忍不住伸手抚上她脸颊上的刺青。
“还疼吗？”
霍青青微微摇头，伤口用了楚轻瑜带来的药，早就收了口，只是剩下些深深的印记。
楚轻瑜深深吸了口气。
“素素——不管我做了什么，都不要恨我好么？”
霍青青一怔，透过楚轻瑜的眼睛，她好像看到了很多东西，或者其中还有些，曾经让她——让狄素为之不舍的东西。霍青青微微叹了口气。
“那要看你做了什么了。”
楚轻瑜瞬间一窒，好像有些痛苦地微微苦笑。
“素素——”楚轻瑜上前，几乎整个将她抱紧了怀里，“总有一****要娶你为妻——”
楚轻瑜的话没有说完，霍青青下意识地想推开他，却感觉楚轻瑜突然发力将她狠狠抱进怀里，就地倒地一滚。
霍青青的反应慢了半拍，被他抱着就地滚了两圈之后她才意识到——她刚刚听见了响箭的声音。
霍青青反应过来的时候楚轻瑜已经放开了他，闪身追了出去。
“楚——”
楚轻瑜没回头，霍青青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贴着地面一寸一寸挪向屋子的角落里，那根床栏后面的位置。
空中蓦地又响起响箭的声音，霍青青的心一紧——然后她听见惨叫声从隔壁房间传来。霍青青下意识地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声来。
那是——隔壁屋子的张差人。
声音似乎惊动了店家和房客，隐隐约约楼上楼下传来很多响动，店家在院子里高声问：“怎么啦？”
霍青青不敢回话，她不知道她在这个时空里遭遇的究竟是什么人——这些人是害怕闹出大的响动来还是根本就不在乎？
但窗外响箭的声音歇了下去，霍青青死死地盯着窗户——纸糊的窗子外什么都看不见，霍青青觉得心里也没有着落一般七上八下。
然后她听见开门的声音，她下意识地闭眼。
“没事了。”楚轻瑜的声音平稳温和，“没事了。”
他走过来想扶她，霍青青却先他一步站了起来。
“张大哥呢？”
一时之间，霍青青来不及分辨那语气里有多少焦急慌张。
楚轻瑜蹙眉，刚想说什么，突然听见隔壁传来店主人惊恐的叫声。
“出事了。”楚轻瑜上前拉住霍青青，不由分说地拖着她往隔壁走，刚走出门就看见店主慌慌张张地从隔壁退出来，整个人没有站稳噗通一声摔在地下，还在努力地往后退着。
“来人啊，出人命了！出人命了！”
店主的喊声吓得霍青青一个激灵，楚轻瑜当下放开了霍青青的手冲进门去，而霍青青已经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
楚轻瑜进门只是看了一眼，便摇了摇头，退了出去。
“素素。”楚轻瑜想拉她回房，却被霍青青一把甩开。
“你是不是知道？到底为什么？为什么会有人来袭击我们？为什么？！”霍青青突然发疯一样地喊出声来。
这个世界对她来说太过陌生，她害怕、彷徨，却为了不让人看出她的失态而强作镇静，但张差人的死彻底绷断了她心底的那根弦，她几乎爆发一样释放着所有的恐惧、不安与愤怒。而楚轻瑜，却是这个世上她唯一算得上认识、能够让她放纵的人了。
楚轻瑜咬了咬牙，转身看向那已经吓得失魂落魄的店主，扯下腰牌扔过去，冷声道：“这人是西河县的差人，你们马上找人将他送回县衙——要快。”随即转过头来看向霍青青，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不理会她的疯狂，沉声道：“跟我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