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韵坐在镜子前,手撑着下巴,非常茫然。
铜镜里模糊的影子确实是自己,但是总觉得那个人又不是自己,自己是谁?
她失忆了……
她听说,自己几天前吃坏肚子,然后睡了五天。吃坏肚子?吃坏肚子和睡觉有什么联系么?她下意识的觉得,肯定不是这么一回事,可是看着眼前这个号称自己贴身丫环的青青一脸坚持,实在和她理论不清,只能一肚子郁闷。
“你,那个……”她开口唤身边的小丫环。
“啊,啊,是。”青青吓了一跳,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忙忐忑的答应。
小姐那日突然晕倒后,昏睡了五天,管家庞叔告诉她,小姐吃坏肚子,所以睡了这些日子。她们这些曲府的丫环终于有了一段轻松惬意的日子。可惜好日子不长,小姐竟然今日醒了!而且已经对着镜子发傻半个时辰了,天啊,青青恐惧的想,这恶魔大小姐不是又想到什么坏事折磨她们这些下人了吧。
曲韵嘴角微微抽搐,这小丫环,好像很怕自己的样子?
她尴尬的道:“我饿了,有什么吃的?”
“大夫说,小姐大病初愈,要吃些清淡的调理,厨房已备了鸡蛋瘦肉粥,奴婢这就端来。”说完转身嗖的一下就闪了出去,溜的比兔子还快。
不……必……跑的像老鼠见了猫似的吧,自己有那么可怕嘛?看着青青一溜烟的跑掉,曲韵额头流下一滴冷汗。
倚在床头,她抬眼向窗外望去,四方的庭院,被曲折的回廊格出几个空间,错落有致,几簇翠竹点缀庭中,竹下摆着玉石桌漆木椅。出了庭院,远处一湖青,上面漂着常见的莲叶。并无奇特之处。
她不记得自己怎么晕过去的,但是她记着自己清醒时曾闻到一缕香气,却不是荷花香。
风微微吹动,整个大宅静悄悄的,唯有竹子随风而生的沙沙的声音。
她好奇的张望,奇怪啊,为何这宅子这么大,到现在她就见到一个丫头,没其他人了么?
不多时,一小碗粥就摆在曲韵面前。
青青小心翼翼的站在桌边服侍。
一口尝下去,她手抖了一下,瓷匙差点滑落。
这,这是在整她么?清淡?这根本靠不上边吧!
这粥也太甜了吧!她甚为惊奇,煮粥的大厨是怎么能让那么多糖溶于粥里的。
“我们家的粥,都是这么……甜?”腻到这个程度,她以前是如何下咽的?
“平时的比这要淡一点,小姐这次晕过去比较久,所以多加了点糖。”青青乖巧应答。
曲韵瞪着面前这碗恐怖“甜”粥,合着他们是想拿一碗粥补充她三天的能量,所以使着劲往里加料啊。
“多盛几碗不就好了嘛,为什么要一碗里放得这么甜。”这碗要是喝完,保证能让自己三天不用说话了——嗓子甜哑了。
“小姐您一次才喝几口,不浓点不够养身子嘛。”青青表情严肃认真,看起来绝没埋怨之意。
曲韵深深吸了一口气,挤出真诚的笑容,“我这次要喝两碗,不,三碗!我保证一定喝下三碗粥!给我把粥里的料匀匀吧。”
青青忙摇头,“小姐,您上次保证喝五碗的,可是喝了两口又喊饱了,结果当天晚上体力不支晕了一天一夜。后来伺候您的芍药姐姐就被老爷斥责去洗衣庭了。”
她身体时这么差的人?不知为何,曲韵总觉得自己应该是活泼乱跳,健健康康的。
她咬牙切齿,肚子饿的咕噜叫,面前粥又让人食不下咽,更可恶的是,眼前这小丫环固执可怕,就是不给她上正常的饭菜。
“那这粥我要是不喝,一会晕了,你还不是要被责罚!”哄着不行,她就赤裸裸的威胁,看她听不听话。
青青听了,笑眯眯道:“这倒不怕,小姐您向来吃的少,刚刚小姐已经吃了一口,老爷知道了,一定很欣慰了!”
手中的匙哐镗一下掉落在地,她僵硬了,自己刚刚怎么就把那口腻死人的粥咽下去了。害得自己明明还饿的要死要活,大家还觉得她食物补充的够了。
双眼开始冒星星了,好晕好饿,可是她实在不想吃这粥呀,她总感觉自己从前不是吃这些的啊!怪异的感觉一直萌发出来。
“青青……”刚刚这个小丫环好像是这么称呼自己的。
“在。”青青张着圆圆的眼睛,乖乖的应道。
“我是小姐吧。”眼睛一眯,下巴用力上扬,一副高高在上的奸相。
“是。”青青略略低垂,眼神开始小小游离,小姐又要整人?
“那这府里,是不是我说什么你们都要听的!”下巴扬的更高,眼睛眯出凶光,声音高了八度,不信小丫环不屈服。
“这是自然。”小姐的样子……好恐怖啊……青青其实也没侍候过这个小姐几天,但是早就听闻这个小姐性格乖戾,脾气阴晴不定,翻脸比翻书都快,没事就整着下人玩。
青青来这的日子短,正赶上小姐近来身体一直不适,大多时间晕晕沉沉,还觉得侍奉小姐这个活挺是轻松,现在看小姐的样子,她好后悔,好想回家哦。
“好!”啪的一下将碗砸在桌上,“叫厨子今天给我把他会做的饭菜做一遍拿过来!甭管拿手的不拿手的,好吃的不好吃的,府里有没有食才的,应季不应季的,统统都要做,做完……给我……瞧瞧……”果然饿坏了,一长句的话,越说越没底气,一口气说到最后,眼前开始发黑,手颤颤巍巍支着身体没倒下,吐出最后一句话“做好后,摇……也要……摇醒我……过……目……”然后,啪嗒一下,晕过去了。
小姐,终于又晕了啊!
青青长吁口气,手脚并用的爬上床,将靠在床边的小姐用力塞回床上,也不管曲韵身下的褥子皱褶搁着人,被子一蒙,表面上看的过去,转身,欢天喜地的跑出门:“大家安心出来吧!小姐已经晕了!”
霎时,安静的庭院又开始人声沸沸,逗蛐蛐的,唠嗑磕瓜子的,下棋的……
繁闹中,隐约听到,“小姐这次晕的好慢啊。”“大概这次粥喝得比较多,比较有力气吧。”
……
她恨恨的靠在床边,气鼓鼓的面对满满三桌美食佳肴。
她被耍了!
根本没人来叫她起来吃东西,她再次醒来已经是一天以后,肚子饿的疼醒的!并且再次醒来面对的又是一碗腻死人的甜粥!这次她立场坚定,勺都不拿,碰都不碰,用惊人的毅力保持清醒,威胁着不把她吩咐的菜上齐了,她就罚下面所有人只可喝甜粥,不许吃别的,两天只给一碗粥,饿惨他们!
在她以为又要晕倒之前,朦胧中,浓汤端上来,香气四溢,她顾不得一二,靠着床,拿着大大的汤勺就往嘴里送,终于,几日的饥饿有了缓解,也终于有力量,撑到三桌摆满食物。
虽然食物的口味并不很合她的胃口,但也终于摆脱了那该死的粥。
她狠狠的嚼着一口炖鸡,看着面前有点哆嗦的小丫环,心里暗忖,还装,还装!真要怕,昨天怎么不让厨子做饭,怎么不叫自己醒来,哼!现在看见自己吃的多多,气力恢复起来,开始紧张了吧!
“小,小姐……要不要厨房再做点……”小丫环担心的看着狼吞虎咽的小姐,从没见过小姐一下子吃这么多,不知道吃多了会不会撑晕哦。上天保佑,小姐快点晕倒吧,白蝉姐姐答应今天带她出去逛灯市呐。
“要!不是说羊肉用完了么,现在应该买回来了!我要吃烤羊腿,焖羊肉,爆炒羊肉,酱羊排!”饱感已经开始泛滥,但她坚决不要放过整自己的这些人!吃不完就倒掉!
其实这副身子多年的习惯,是吃不了太多东西的,她一直吃,一直吃,纯粹是精神上认为自己饿,努力在吃。等羊头上来时,迎面飘着的膻味差点熏的她吐出来,才惊觉肚子已经撑不下一丁点东西。
桌边,小丫环愣愣的望着她,说不出话了。这,是她们那个食比蚁小的小姐嘛!
曲韵经历了一次由极饿到极饱的过程,过程是美好的,结局是痛苦的,她现在就在承受这无奈的痛苦。
掌灯初上,小丫环愁眉苦脸眉头紧皱,小姐今天突然好精神哦,两个圆溜溜的眼睛闪亮亮冒着两团火焰,不似以往躺在床上睡觉,还拖着她转来转去。她都看见白蝉姐姐她们悄悄的从后门跑出去玩了,她好可怜啊,她也想出去嘛。
而曲韵这边,其时也凭着最后那点意志力强撑罢了,这副身体也已经到了极限,几次眼前发黑,都被她忍了下来,这宅府大的惊人,又有曲廊长庭水渠阔湖,着实让她绕的想要疯掉。呼吸已经渐渐加快,她轻喘着心里暗怨,这副身体也太不济了吧,她为了调整呼吸节奏,脚步已经慢吞如龟速,好不容易挪了半里地,便撑不住了。她看着眼前河渠里的荷花,已经开始旋转不停,脑袋沉的让她怀疑脖子是否能挺得住。虽不甘心,却也无奈,她叹了口气,决定屈服。终于,在体力与意志力的较量中,曲韵再次倒下了。
青青正在纠结小姐突增的体力,突然,眼前的小姐身体虚弱的倒向她,慌忙间,她扭转身体,双臂张开,脚步踉跄一退。
嘭!
一声巨响,曲韵的身体直直砸到石子路上。
“好险,好险!”青青拍拍胸,眨眨眼,小心的蹲到横于石子路上的曲韵胖,暗暗感叹,还好自己躲的快,要不这声巨响就砸到自己了!手不禁搓搓双臂,乖乖勒,那得多疼呐。
“小姐?小姐?”一下一下捅捅小姐的肩膀,没有反应,再使劲掐掐脸,还是没有反应,青青欣喜的直跳高,哈哈,终于又晕了!忙欢天喜地喊道:“快来人呀!小姐又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