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余芷水能下床的时候,只觉得恍然隔世,记忆中那无忧无虑的青梅竹马的日子仿佛不过是黄粱一梦。
从床上下来,赤脚踏在地上,那冰凉的感觉传上来,让她打了个冷颤。冬日的阳光很是明媚灿烂,她伸手想去接住那洒落进屋内的那束温暖,却发现什么也抓不住,一切原来都是空念一场。
坐在镜前,侍女为她梳着一头青丝,光滑如丝绸。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清瘦了许多,好像变了一个人,她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满足,他变了,她也变了,这样多公平啊……
当最后一根玉簪插入发髻中,她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向外走去。
“芷儿……”父亲在门前担忧的看着她,那件去年刚做的袍子,竟然看起来宽了许多。
“我没事。”她微笑着安慰父亲,“事情总要有个了解的,念想总要有个结束的时候。”
说完,她越过父亲,慢慢向千草阁走去,身后传来深深的叹息。
……
千草阁大门上的喜字已经被抹去。她卧病在床的这些日子,不停的听见下人们描述这对伉俪多么恩爱,形影不离,描述他对妻子如何温柔体贴,悉心照料。
她一步步走了进去,这条路她走的好漫长,曾以为的终点不过是路上的一个路障。
千草阁内十分的安静,那些她曾经熟悉的侍女们都不见了踪影,她踏进屋内,果然是举案齐眉的恩爱夫妻,他正在书台上写字,而身边正是那千娇百媚的妻子,悉心磨墨。
邵舵南听见动静抬起头,惊讶的看着她。
余芷水嘴角轻轻扬起一道漂亮的弧度,就像是面对要打一场恶战的将军,她高高的昂起头,努力的展现作为药馆大小姐的尊严和骄傲。
那如妖精美丽的女子对她扬起温和的微笑,果然美的动人心魄,她想如果自己是男人,也会沉迷于她的笑容而无法自拔吧。
“余姑娘,请坐。”她的声音一如她的样貌般迷人,动听如林间的百灵。
“我有些话想对邵舵言说。”她声音如万年不化的寒冰,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若染,你去倒杯茶来吧。”邵舵言起身,为妻子解围。
白若染微微一笑,并不在意,转身退了下去。
“你不用走,反正这话也是要说给你的。”她阻止了白若染的离去。
白若染疑惑的望向丈夫,有些不知所措,那模样极其惹人心怜。
“那你也留下吧。”邵舵南安抚的对她笑笑,让她放心。
两人眉目之间的传情刺痛了她的双眼,就算当年她与他相好之时,也没有这般暧昧过,她好想问他,当年是否真心对过她,可惜,她问不出口,作为药馆传人的她自有股不可侵犯的尊严。
……
邵庭南一如往常的来到余芷水的房间,看到的是一位面露愁容的父亲坐在女儿的床边,手轻轻摸搓着床间的余温。
“余馆主。”他恭恭敬敬的行礼。
余馆主被打断了思绪,转头看向他,眼中有着一丝怅然。
“她去找邵舵南了。”他叹道。
邵庭南面露焦急之色,“那我跟去看看。”
余馆主点点头。
邵庭南立即转身离去。
……
余芷水认真的看着邵舵南,手习惯性的抚上那自小带着的和田玉手镯,而当她的目光扫过白若染,那清凉的玉镯却如同炙热火焰,烧的她全身都焦躁不宁。
“某人说,这手镯是他家传家之宝,只传儿媳。”她将胳膊深处,那纤白如凝脂的手腕上,青白色的玉镯悬挂在那,细腻华润。“我一时糊涂,带着别人家的东西这么多年。欠别人的总要还的,我想,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把这玩意还了,以后也各不相欠,再无瓜葛了。”
说完,她手狠狠的将手镯往下拽。那手镯她小时戴上,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已长大,自然难以摘下。可她对摘下手镯不是一般的执着,手被卡的像快要渗出血般的红。
她感到手好像要折了,每个骨头都疯狂叫嚣着的痛,可这疼哪比得上心里的如刀剜的疼,她紧咬着嘴唇,冷汗不停的往外冒,手往下拽的力量却一点也不减少,反而更加用力。
“别,别摘了。”他的急切的从桌后绕到她面前,手紧紧握住她的手,阻止她再脱镯子。
她低着头,不看他,冷笑道:“如今你已娶妻,我带着这手镯算什么?不过是惹人发笑罢了!别拿这个来污我的眼了!”
说完甩开他的手,又往下拽那手镯。
他的手更用力的阻止她的自残,声音里含着痛心:“这不过是我小时街上买来骗你的,如今就当我小时送你的礼物,别摘了,好不好。”最后那声音里竟含着央求。
“骗我……果然是骗我,邵舵南,你到底骗了我多少事情。”她声音里含着委屈与埋怨,干涩许久的眼睛又开始冒起氤氲,她仰起头看向屋顶,努力的抑制自己情绪。
“对不起,芷水,都是我的错。”邵舵南没有任何的解释,只是不停的在她面前道歉,“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你别伤害自己,好不好。”
“你别再伤害她了!你已经有妻子了,怎么可以还和她拉拉扯扯!”一道斥责声插入进他的道歉里。
那双冰冷双手就离开了他的手,邵舵南抬头看去,是自己的弟弟邵庭南,此刻正搂住余芷水防备的看着他。
余芷水的视线终于从房顶落了下来,落到一直在旁边沉默的美丽身姿上,白若染,他的妻子,正皱眉看着她与邵庭南,或者是,看着她,看着她的狼狈。
那本来开始脆弱的心又重新如冰块般坚硬,她挣脱出邵庭南的怀抱,看向邵舵南,惊讶的发现他面如死灰的表情,突然痛快了许多,原来报复是这么舒爽的事情!
“既然你不要这镯子,我又怎可能稀罕!”她冷冷的嘲笑着。
砰!
她手腕重重砸向他的案台,那镯子清脆的断裂声响起,一段段碎玉安静的躺在书桌上,她的手腕又变得干净白皙,没有了任何累赘。
“呵呵呵,这样,就干净了。”她不能自抑的笑出了声,然后,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