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白狐一跃上了石台,摇着尾巴颇为悠闲的盯着自己的囊中之物。这显然就是抓她们回来的那个女妖了。只是没想到竟是只伶俐可爱的白狐,这与她那凶神恶煞的模样相差甚远。
青鸾可是一见这女妖就有气,才不管她是狐是兔呢。她眼中怒气泛然,对白狐喝道,“妖兽,你可知自作孽不可活的道理?你这般祸国殃民,血债累累,你就不怕有一天遭了天谴?”
那白狐呵呵一笑,而后故作惊惧的模样说,“。。。我真的怕啊,我怕我有一天不得好死,我怕我永世为畜,不得转世。。。”说道此处,她眼眸中厉光顿显,狠狠的盯着青鸾,咬牙切齿说,“可我也更怕,怕我形神俱灭,怕我亲人尽散——”
“既然怕为什么还要做?你的良知哪里去了?”一旁的飞廉突然暴怒。其实他早该想到的,万兽之中,除了白狐一族谁还会使那夺人心魄的媚术?
青鸾被这声怒斥吓了一跳,转过头去看飞廉,只见他此时面色铁青,双拳紧握,浑身都在不住的战栗。他眼中似能喷出火来,一眼不眨的盯着面前的白狐。
连那白狐都被飞廉的情形吓得怔住了。她跃下石台,来到飞廉跟前,绕着他转了几圈,忽而往后退了两步,晌久才很冷静的回答道,“越是怕失去,就越忍不住想去做。你永远都不会明白。”
看着他二人,青鸾忽然想起来,飞廉原不就是只白狐?现今自己一直追杀的妖兽竟是自己的同族。青鸾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事怎么这么赶巧?
只见那白狐又呵呵冷笑了几声,说,“臭道士!别以为我在你跟前就无地自容。我最恨的就是你们这些自以为光明磊落的东西。其实论起来,个个都与我们一样,是卑贱的恶兽。我们生来都是一样,一样身上有洗不掉的狐狸味道。可你,你以为你走得是一条正途吗?呵呵,你真是我们狐族中的败类!你们妄图通过残杀同族来得到九天的肯许,摇尾乞怜的去求那么一个仙籍,而后与天同寿,万人之上。哼哼。。。真是自私呢,你的良知又哪里去了?其实你比我更加可恶,更为罪孽深重。你晚上做梦的时候,有没有梦见被你杀掉的族人们一个个绕着你不停转?他们永入冥域不得安息,他们要找你索命。。。”
眼见飞廉的脸越来越白,身子也战栗的如同筛糠。青鸾忍不住制止道,“你别说了!”
那妖兽没理青鸾,继续说,“杀人是错,杀兽就是替天行道了?可你替的是哪门子的天,行的是哪门子的道?”她怒目圆睁,似乎想将浑身的怨气尽数撒在飞廉身上。“我,雪璃。我在此处活了三百年了。这之前我连他们的毫毛都没动过,可为什么。。。为什么自诩为善良朴实的人类会对我族这般杀戮?我妹妹还是个没成型的小狐狸,她懵懂无知,甚至还不会用双脚走路。可他们为什么就不肯放过她?为什么对她剥皮抽筋焚烧成灰?难道就因为她那张雪白的皮毛?为了那些恶心的铜臭?这太不公平了,不公平。。。人类杀了他们的同族要受到处罚,为什么杀了我们的同族就可以逍遥法外,甚至变本加厉?你不觉得这对我们来说,太残忍了吗。。。”说到此处,她已然颤不成声。青鸾从她眼中竟看到了点点晶莹。
再看飞廉,他已不再颤栗。此时他闭着眼,苍白的脸上泛起豆大的汗珠。青鸾能看出来,他在拼命忍耐,可在忍耐什么呢?是这个妖兽的无理,还是人类的贪婪妄为?
这中间孰是孰非,放在谁面前都无法抉择。
她的述说并不是全无道理。人类与兽族的恩怨已不是一朝一夕。都是为了生存,互相残杀在所难免。可为什么兽杀人为错,而人类就可以理所应当的捕杀狩猎?都是有生命的灵物,为什么非要分出个******来?还要分出三六九等,分出卑贱与高贵。为什么捉妖就是为道,为什么看护人类捕杀猎兽就是正途?究竟是我们的心错了,还是这个世界从混沌之初,就错了?
妖狐转过身去,霎时幻化成了一个眉目如画的女子。可她面带悲戚,泪痕零落,看着甚是伤人。
“是你错了。”沉默良久的飞廉突然开了口。
妖狐一顿,仰头看着他,“臭道士,你说什么?”
飞廉缓缓的睁开眼,眸中清冽不染尘埃。他一字字,清晰的重复道,“我说,你错了。”
妖狐面色一怒,喝道,“我杀了你!”
飞廉不惊不惧,犹自苦笑道,“如果这样能让你好过一点的话,那你只管动手。我绝无怨言。你也就当是给你妹妹报了仇,以后再不可出来作恶了。”
妖狐怔了一怔,扬起来的手顿在了空中。
飞廉平静的说,“世间万事万物,其实并没有善与恶,对与错。所有对于这些的界定其实都是来自自己的心。只是有些叵测的人给他们加了个莫须有的规定而已。现今你心存怨念就是恶,那杀你妹妹的人心存贪婪也是恶。那么你杀他尚在情理之内。可你敢保证你杀得那些无辜的平民里面就没有心存善念的人?你敢说你没有害的他们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同样是丧亲之痛,你已经痛过了一回,为什么还要把这种痛再强加在无辜的人身上?你这恶念一动,误入歧途,所以你错了。你有违天道,此生孽障难消,遭受惩罚只是早晚的事。”
“你强词夺理!”妖狐不服气的喝道,“你是非黑白不分,妄为我狐族之后!”
“狐族并不全是你这般满手鲜血,就像人类也有好有坏,所以才会有所谓的律。人类有过要受罚,同样我们兽类有过,也要罚。”飞廉正气道。
女狐呵呵笑了两声,突然很是认真地看着飞廉,“那你要如何罚我?”
飞廉看了她一眼,眼中弥漫着一丝迷茫。他说,“我不会杀你。因为我要你留着命用下半世来思悔你所犯的过错。”
“笑话!”女狐不屑的看着他,“你以为我会稀罕?别忘了你现在才是笼中之囚。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这些?呵呵,我杀人无数,你都说了孽障难消了,怎么,还想狂我不成?想求我放了你?”
飞廉略有些怅然,说“你见过我们狐族什么时候会出贪生怕死之徒?我对你宽赦,只是因为我自己的私心,别无它意。”
“私心?”女狐冷笑一声,眼中满是蔑视的嘲讽,“你这以护卫九州为己任的正人君子还会有私心?”
飞廉平静的看着她,“你我身为同族,理应照应。分内之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