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华换了鹅黄镶阔边绣纹夹袄，青白暗花绸彩绣莲花裙。轻移挪步，似乎都能让人感受到莲花的清香，似有若无。裙腰边垂挂着一条五彩蝙蝠穗线，随着光线折射出忽明忽黯的光彩，令裙面的绣荷花更显生动。
头梳堕马髻，戴银镀金嵌珠宝蝴蝶簪。白皙的小脸上一双黑眸清澈明亮，粉唇微抿，目光流转，似笑非笑。整个人走出来恍若纤尘仙子般，令人移不开目光。
夏桃看的呆了，“小姐…真好看。”
春柳帮荣华整理好挽袖笑道：“小姐本来就好看，打扮后就更漂亮了。”
春柳准备服侍着出门，荣华微微一笑，“今日让翡翠陪我去吧！”
翡翠一愣。自己是大夫人身边的，还以为八小姐会冷落自己一段时间。没想到小姐这么快就派自己做事。
春柳把斗篷递过来，翡翠回过神不敢怠慢，领着小姐向前院走去。
一路丫鬟仆人婆子无不偷偷看着荣华。
出了后院，绕过小花园，走进湖畔边的抄手游廊。小厮在前面引路，隔着一段距离，荣华看着并无旁人，脚步放慢了些。
“母亲将你给予我，”荣华侧身淡淡一笑，“我是真心感激的。”
翡翠脚步一顿，没想到八小姐会突然对自己说这些。
荣华转过身，清澈的双眸看着翡翠，“因为我知道翡翠姐姐是个好的。但我不是个勉强别人的主子，若是姐姐心里放不下，等下可以跟我一起去见了父亲…”
翡翠一怔。自己不是没想过去求了老爷，可老爷把自己当作大夫人的人，本就并不多宠爱自己。若是自己有个一男半女，原本或许还有希望被抬了做姨娘。可如今被大夫人这样一作弄…老爷夫人如何还靠得住？今后除了一心一意服侍八小姐，断不该再存有其他念想。
翡翠低头抿唇，“当不得小姐这么叫奴婢，奴婢感谢小姐的这份心意，只是奴婢如今已经断了心思，只想好好服侍小姐。”
荣华缓缓地道：“你可要想仔细了。”
若是翡翠选择求老爷，那么自己也就不必重用她。
翡翠心里明白，老爷求不成。至于大夫人…自己跟了大夫人这么多年，夫人说不要就不要自己，真的令人寒心。先把自己开脸做了通房，后又打发自己来八小姐身边做丫鬟，府里有谁曾受过这般羞辱？还不如一死了之图个干干净净，也好过这般苟活，若不是自己心中还有一丝牵挂…
反倒是八小姐，这般设身处地为自己着想。
翡翠眼眶一热，“奴婢只想一心一意跟着小姐。只求小姐不要嫌弃奴婢。”
说着跪下重重磕了个头。
荣华扶起翡翠，翡翠抬眼一看，小姐正微笑着递过来一方帕子。
翡翠擦了泪，心里松了口气，看来八小姐这关是过了。
小厮引路到了前院的偏厅。
荣华坐下，翡翠侍立在后。小厮端了茶来退下。第一次来前院，荣华忍不住打量了一眼：前面一排嵌竹紫檀木屏风，上面的竹蕊、竹笋、竹尖、竹叶无不雕刻的形态各异，神韵刻画的淋漓尽致。左右两排扶手椅，案几上放着茶具。中规中矩，洁雅端庄。
荣华低头喝茶。竹，是象征清雅的。郭老爷为官如何，自己并不知道。只知道他刚升为京兆尹不久，之前并未做出什么政绩。
那就是有人背后提拔了。
要嫁个女儿去忠武侯府才能保住性命。既然是关乎性命之事，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他有把柄落在别人手里。
荣华眉头微蹙。这可不是件好事。
往好的方面想，女儿嫁过去可以暂时缓解对方的威胁；可往另一方面想，对方若是拿嫁过去的女儿做筹码…
这边正厅里郭老爷放下茶盏，叹了口气，“老侯爷戎马一生，为先皇平定边疆，却不想最后却战死沙场。家父当年誓死跟随老侯爷，每回见面都会跟我们兄弟三个说起老侯爷的事迹。此事还望侯爷念及家父与老侯爷的一场情分，能够帮忙从中斡旋。”
忠武侯穆元及抬了抬眉眼，“只要不是涉及家父当年之事，能帮的自不必说。”
郭老爷喜笑颜开，“那在下就恭候侯爷的消息了。”
两人又说了会子话，侯爷起身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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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老爷去而复返，看到荣华端正的坐着，低眉顺目，又想起刚才与侯爷的一番谈话，要成事还要多看这个女儿，当下心里有了七八分计较，语气也和蔼起来，“女儿不曾等急了吧？”
荣华忙起身回道，“没有。”
郭老爷笑了笑，从袖口中拿出一纸信封，“今日喊你过来也并没有什么事，你大伯要提前过来了。你和族里的兄弟姐妹还是小时候见过，到时候与各个姐妹们多走动走动，以后也好互相照应。”
荣华乖巧地道：“是。”
郭老爷起身，“跟随我一起去你母亲那里罢，终归要她来主持一切的。”
翡翠上前来搀扶荣华。
看到翡翠，郭老爷脚步微微一顿，想说什么，却终究什么都没说。
郭老爷抬脚刚走，外面说五小姐求见。
瑶华？自从上次郭老爷说要嫁女去侯府，瑶华就又病了，一直在深闺养着身子。偏偏是侯爷来的今日怎么就好了…
荣华这一思量间，瑶华已经进屋上前行礼，“父亲。”
郭老爷点点头，“外面寒气重，你还是多在屋里的好。”
这声音冷淡，让人听不出真假，瑶华顿时觉得喉咙一痒，忍不住掩帕咳嗽，丫鬟桔梗赶紧上前帮着顺理胸口，抬头急忙道：“老爷，请恕奴婢多嘴，小姐自从知道了书院被烧后就一直担着心，昨晚更是一夜都没合眼，就一直跟奴婢念叨着＇父亲年纪大了，身子不知道受不受的住？＇，小姐一直睡不着，后来干脆起身，连夜为老爷纳了一双靴。今日又特地拿来送给老爷的。”
桔梗说着从怀中拿出一双崭新的厚靴来。
瑶华咬了咬下唇，出声制止，“桔梗。”，又福了褔身，“父亲，这是女儿的一点心意。”
郭老爷看到瑶华脸色苍白，双眸上似乎朦了一层雾水，整个人弱柳扶风，当下心一软，“跟我们一起去你母亲那里吧！”
身边的小厮这才上前来拿了靴子。
桔梗向小厮感激的看了一眼。
荣华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显然是桔梗向小厮打听老爷的行踪的。难道瑶华想要争取这门亲事？之前一直养病避开还来不及，怎么现在…
……
姨娘们女儿们都聚在大夫人屋里。
三姨娘头上的新金蝙蝠簪花步摇很晃眼。
六姨娘掩口一笑，“姐姐今日的装扮可是现今京城最盛行的呢！”
那当然，娘家万贯家产，自己嫁妆丰厚，一辈子不愁吃喝，这点小玩意算什么。三姨娘眉毛一挑，下颔微扬，“妹妹要是喜欢，待会儿随我去妆匣里挑两件就是了。”
三姨娘向来出手大方，六姨娘心里欢喜，“那就先谢谢姐姐了。待会儿我定要讨了来，到时姐姐可不许反悔！”
不计较别人语气里的瞧不起，反而大方要了来，倒是显得三姨娘太过出风头了。大夫人放下手中的梅花枝茶盏，“据说是京城名角在紃钗坊量身打造的，后被闺秀淑女竞相效仿，只因其中还有一段典故。”
蕊华在旁等不及插嘴道，“什么典故？”
三姨娘顿时有了兴趣，“这个我知道。夫人说的其实是樊王府，樊公子在外包养的小花旦吧？听说那花旦刚刚及笄，却已经是沉鱼落雁之容貌。樊公子向来人过留情，怎的偏偏就专宠那花旦，还要娶回家里。一个外面的风流女子玩玩也就罢了，怎么能进王爷府的门？樊王爷气得大发雷霆，说胆敢娶进门就要断绝父子关系！”
三姨娘说到这里顿了顿，蕊华迫不及待，“后来呢？”
三姨娘喝了口茶，“可那樊公子似乎被迷了心窍，铁了心要娶那小花旦。樊王爷荣华富贵一生，却命中就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嘴上说说罢了，哪里会真的断绝父子关系？只是被气的不轻。”
六姨娘不解道，“这跟那支紃钗有什么关系？”
三姨娘笑道，“这紃钗就是小花旦在向樊公子表明心意呢。”
旁边七小姐凝华和九小姐青华还未及笄，顿时红了脸，蕊华却露出向往的神情来。
尚在闺阁就如此，真是没有教养。二姨娘撇了撇嘴，看向自己的女儿凝华低着头恭顺谦卑，这才心里宽慰了些。
稍不注意，大夫人一个由头就打下来，到时候怎么解释？自己可没忘了黛华是怎么被…
当年四姨娘就因深得老爷的喜爱，那么好性子的一个人就那么没了。那之后自己就看清楚了大夫人是个怎样的人。
凝华虽说不在自己身边养着，可好歹是听进去了自己的话，在大夫人面前要万分谨慎才行。
倒是三姨娘，自己没有儿女也就罢了，怎能当着女儿家的面说这些污秽之事？
凝华青华起身请辞刚准备回屋，听得外面明珠道，“夫人，老爷和五小姐、八小姐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