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知道他不是,沐哥哥在我进宫后就再没有叫过我的名字,他说我嫁人了,不能再那么亲密的称呼我。”纳兰希然叹了一口气,唇角似乎有些笑意,“可是我又不让他叫我娘娘,竟然这么多年我们见面时连称呼都省了。”
“那天半梦半醒间,听到他喊我的那声希然,和沐哥哥那么像。心想就算他不是,我也要留住他。”纳兰希然淡淡的笑出声来,只是那样的笑里又有些心酸。
伊先看着这样的纳兰希然,淡淡道:“你这样伤心又伤身,对你腹中的胎儿不好,你已经怀胎三月了。”
纳兰希然身子微微一震,接着几近猛烈的颤抖起来,捂住脸却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伊先有些奇怪:“按理说这个消息不该是好消息吗?”
泪从纳兰希然白皙的指缝中流出,晕染成丝被上的一道道印记:“你不会懂的。”
那年纳兰希然还只有十六岁,在南宫府遇见了刚刚继位的皇甫绪,他淡淡的一笑勾起了纳兰希然所有的爱恋。她的父亲也希望她能进宫得到皇上的宠爱,以巩固他在朝中的地位。纳兰希然多次找机会接近,却未能得到皇甫绪的回应,皇甫绪只有在看南宫沐时才会露出和看别人不一样的眼神。
纳兰希然生性善良,从不会去做害人的事,只是那一次,她却利用南宫沐对自己的疼爱,让皇甫绪以为南宫沐喜欢的是自己。
男人和女人天生都是会嫉妒的,皇甫绪娶了纳兰希然,只是为了能让南宫沐断了对她的念头。
顺利进宫后,纳兰希然虽心有不安,内心的欣喜却远远超过了不安。即使他不爱,时间久了,多少也会有些感情,纳兰希然对此深信不疑。
可是,大婚之夜,皇甫绪却未曾前来寝宫。
等了一夜的纳兰希然终于明白,爱和不爱,不是时间就能改变的。不是时间的问题,是上天告诉自己无法完成。至少,皇甫绪永远不会用看南宫沐那样的眼神看自己,哪怕一眼。
第二天在御书房门口听见南宫沐和皇甫绪的对话,纳兰希然站在门后泪如雨下。
后来,终于忍不住的纳兰希然告诉了南宫沐那时自己小小的心机,南宫沐听后也只是淡淡一笑。
那个笑容让纳兰希然想到了初见皇甫绪的时候,温柔,细腻的笑容轻轻的拍打着她的记忆。
“我都知道,不过皇上娶你真的是因为喜欢你。”南宫沐的语气温柔,差点让纳兰希然以为真的是这样。
南宫沐就是那样的人,只要交出真心,哪怕那个人如何伤害他,他还是会用真心待他。
因为亏欠了南宫沐太多,所以才无法忍受自己比他幸福。
现在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她的幸福,而是她时时刻刻的煎熬与负担,但这样的负担却是必须要接受的。
“你在昏迷之前就已有身孕了,虽然昏迷多月,却并未对孩子有影响。”伊先收拾起药箱,似乎对她的突然的悲伤并不好奇。
纳兰希然收起思绪:“那皇上…他知道吗?”
“我还未曾告诉他。”
纳兰希然的声音有些犹豫:“那…请你先不要告诉皇上。”
“好。”伊先收拾好药箱,回答的果断干脆。
“你,不问为什么吗?”
伊先回头瞥了眼表情沉重的纳兰希然:“那是你的事。”
纳兰希然不得不承认,伊先有时心直口快,显得毫无心机,有时又似看透了你,让人无法小觑。
伊先出门时看见还在门口的别寒,显然是毫无生机的样子,不知刚才皇甫绪又怎么对他恶言相向了。
伊先之所以能毫无顾虑的对皇甫绪出口顶撞,倒不是真的仗着皇甫绪是多么的宠爱和心疼纳兰希然,而是他知道皇甫绪并不是真的想要对别寒怎么样,所以刚才那样英雄救美的举动做起来,伊先毫不害怕。
看见别寒坐在走廊里的栏杆上,一旁站着一个宫女,有些面熟,这不是这几日来唤自己问诊的仪鸾殿宫女吗?好像叫文钦。
伊先一直没怎么仔细瞧过她,现在看她一脸担忧的在和别寒说话,估计是在安慰别寒。自古以来后|宫佳丽位位都是绝色,身边的丫鬟大多也不会差。现在仔细一瞧她,眉清目秀,肌肤胜雪,也算是一位美人胚子。
轻轻咳嗽一声,别寒才惊觉伊先的到来,连忙站起身:“伊太医,皇后娘娘没事吧?”
伊先摇摇头,又看了一眼一旁的文钦,对着别寒道:“别担心了,走吧。”
临走时又从怀中掏出一张方子,是早已备好的,交给一边的文钦:“你以后就熬这副药给娘娘吃,记得饮食不要太油腻。”
这是安胎药,伊先看着恭敬接过的文钦,不由心头涌出一丝不安,又叮嘱道:“切记。”
回到寄梅苑,却见小钗一脸担忧的跑过来,检查了别寒的上上下下,才放心道:“还好没受伤什么的。”
别寒心头一暖,不由笑出声来。
小钗又看着伊先:“你有没有照顾好我家公子?”
伊先心道你是丫鬟我又不是,问我有什么用,瞥了眼小钗就准备往屋里走。
小钗拦住伊先:“我家王爷说了,你说会好好照顾我家公子的,有什么事就问你。”
伊先自觉当日随口一言反倒将个包袱背起来了,觉得吃亏。
一改往日的戏谑语气,认真道:“你家公子我可照顾的好好的,今儿个还有艳遇呢。”
说完就抬腿走了。
小钗惊疑不定,回头问别寒:“寒哥哥,是不是皇上对你怎么样了?!”
别寒一听愣住了,按理说小钗该是先想到女人吧,怎么会想到皇上那儿去?
“不是,怎么会和皇上扯上关系?”别寒无奈辩解。
小钗还是不放心的样子:“真的没事吗?”
“伊太医的话你也信?而且皇上怎么可能看上我?”
小钗解释道:“因为全南朝都要听皇上的,只要不是皇上看上你,王爷都有办法把你解救出来。况且这年头好男色的人多了去了,寒哥哥你又长成这样。”
别寒一听哭笑不得,也就不再理会刚才小钗的逻辑了。
纳兰希然身体渐渐好转,也不再频繁召见伊先诊治了,但她身边的丫鬟文钦反倒是来的勤了。
小钗自那日开始,有意无意的叮嘱别寒,说外面传皇上暴躁不定,伴君如伴虎,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别寒笑着让小钗放心,心里知道皇甫绪看自己不顺眼,恨不得永不相见才好。
却又开始为难,这样的情况,是不是永远也不能接近皇甫绪了?那自己进宫的初衷就白费了。
文钦来的次数频繁,小钗又担心起文钦来。
总是和别寒说宫里人心难测,那个文钦不知道有什么目的。
可是文钦善解人意,又待人和善,说话时还总是嘴角含笑,别寒觉得实在是无法将她和坏人这个词联系起来。却又不明白为什么小钗会格外讨厌她。
直到有一次,伊先抱着小薰薰在院子里晒太阳,小钗去准备茶水时,伊先才一语道破天机。
“女人嫉妒起来可真是可怕。”
别寒不解:“嫉妒?”
“是啊,你看那个文钦,温柔可人,长得又漂亮温婉,小钗一天到晚凶巴巴的样子,怎么能抵过人家半分?”伊先依旧是一脸笑意盎然。
“小钗也很可爱啊。”别寒听伊先直言不讳,就替小钗解围。
伊先逗弄着雪貂,眼睛也不看别寒:“你这句话让小钗听见一定高兴。”
直到小钗端着一壶龙井上桌,别寒看她心情不坏的样子,还给了伊先一杯。
别寒也端起茶杯准备喝,这时看见文钦站在院门口,仿佛是刚到。
抬眼看见小钗脸色一下子挂下去,“哼”了一声就端着茶壶走了,又看了看满脸笑意的伊先,别寒似乎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不禁头疼起来。
文钦缓缓走近,嘴角依旧挂着笑容:“别公子,我又来了。”
别寒一向是十分欢迎的,现在见了文钦却想到刚才小钗的态度,不由的有些愣神。
文钦语气温婉,却带着些埋怨的意思:“怎么?不欢迎我?那我可要伤心死了。”
点到即止的撒娇口吻,只会让人觉得亲切。
别寒笑道:“不会不会。这些天在宫里正好无聊,有你来陪我聊天,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公子觉得无聊?那我来带你去个好地方吧。”
别寒一听不禁有些心动,可想了想刚才小钗的模样又有些犹豫:“这…”
一旁的伊先打着哈气,似乎是太阳晒得舒服了:“小别寒,你就去吧,小钗那样子一会儿就好了。”
别寒闻言点了点头。
跟着文钦穿过廊亭小道,来到一处湖边。
正值初春,湖面上还未有水鸟鸳鸯嬉戏,却波光粼粼,偶尔有风拂过湖面,涟漪阵阵。
光是这样站着,别寒就感觉无比舒畅,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气。
耳边传来文钦的笑声:“别公子,你是不是也觉得这儿是个好地方?”
别寒闻声点了点头,却闻到鼻尖一阵芳香,不由奇道:“什么味道?”
文钦摸出腰间的一个香囊,素色花纹,绣工却精致,递给别寒:“这是我做的香囊,你要是喜欢就拿走吧。”
别寒接过,闻了闻:“这是什么香气,很特别。”
“是我家乡山间的一种无名小花,去年进宫前收集了些,烘烤之后就有这种香气,闻着就能宁神安眠。”
“这不是夺人所爱?”别寒想推拒。
文钦又将香囊递给别寒:“我那儿还有许多,大不了再做一个。”
别寒欣然收下,正想感谢几句,却听到身后传来的低沉男声。
“你怎么在这儿?”
别寒还在愣神,就看见身旁的文钦跪在地上:“奴婢参见皇上。”
皇甫绪身边站着些许侍卫和服侍的太监,仿佛也是信步走过来散步。
别寒不由腹诽,那么凶做什么?这儿就许你一个人来了?
却也跪在地上,恭敬道:“草民给皇上请安。”
皇甫渊皱眉看着跪在地上的别寒和文钦:“起来吧。”
“你怎么在这儿?”
别寒淡淡道:“觉得无聊,便来这儿散散心。”
皇甫绪本不愿再看见别寒,只因发现自己见到他时就会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他细细的想过,就算他是南宫沐,也是自己亏欠他,没有理由冲他发火,更何况他不是。
皇甫绪语气柔和:“前几日是朕不对,别公子不要放在心上。”
别寒微微一愣,登时觉得自己听错了,皇甫绪见到自己就是一副要杀了自己的样子,何时这般温柔了。
“皇上,草民不敢。”
皇甫绪看着别寒:“希然的事情,朕还要谢谢你。”
别寒抬头望向皇甫绪:“能为娘娘做事,是草民的荣幸。”
别寒这样礼数周到的样子让皇甫绪又不禁想起了南宫沐,不由一阵气闷,却被强压下来。
皇甫绪这才意识到,别寒的一言一行都过于像南宫沐了,别寒那日换了南宫沐的衣裳,差点就要以为是他,那声“希然”,不只是她,就连自己都不禁愣住。
皇甫绪沉默半晌,低低道:“你家中还有何人?”
别寒想起自己的父母,不禁有些惆怅:“父母亲前些日子已经过世。”
皇甫绪有些惊讶:“哦?那你祖籍是哪里?”
“草民祖籍苏州,地处江南一带。”
“那你为什么会来国都?”
“草民前来国都求助故人,却被端王所救,于是便留在端王府。”
皇甫绪似乎并不满意他的答案,继续问道:“那你还记得你父母长什么样吗?”
别寒不由气愤,自己怎么可能连父母亲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简直是多此一问!是在怀疑自己是南宫沐吗?
别寒还记得自己在儿时被父亲手把手教导着写字,每隔几日父亲就要检测自己读书有没有长进,有时贪玩被父亲责骂,母亲也会将自己护在怀中。自己每件事都记的那么清楚,怎么可能不知道父母亲长什么样?!
父亲明明就是……
想到这里别寒不由愣住,父亲到底长什么样?
皇甫绪看见愣住一旁的别寒,声音中透着些期待:“你不记得了吗?”
别寒却抬起头:“草民当然记得,不知皇上为什么对这件事这么感兴趣?”
皇甫绪被这么一问突然就止住了思绪,为什么自己还会期待?明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自从那日之后就不该有期待的。
皇甫绪释然的笑笑,然后走了。
看着皇甫绪的背影,别寒却是满身冷汗,为什么会不记得父母亲的样子?为什么?
一旁的文钦看着虚软的别寒,连忙搀扶着:“别公子,怎么了?”
别寒虚弱的一笑,却是心事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