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钟离永无辜,还是简云溪无辜?
这个问题如同一把大锤,重重敲在钟离颜的心房上,人总是护短,所以哪怕父亲进了监狱,她心里还是觉得父亲是无辜的,或许是因为那时候还小,又或许是因为心里的护短情绪,又或者,是父亲本性善良,所以她始终觉得,是可以被原谅的。
陆倾深吸了一口气,好久好久,都没有提过这个名字,简云溪这个名字仿佛是他心头的一块疤,以前,别人都是不愿提,觉得陆倾还小,没了妈妈太可怜,后来,是不敢提,因为没人愿意面对陆倾的怒火。
“可是……可是逝者已矣,生者更要好好生活……不是吗?”钟离颜看着盛怒之下的陆倾,声音有点怯怯的。
陆倾冷冷一笑,“所以,你不是天真,是愚蠢。所以,我说,你要怪你爸爸死得太早。”
“你……”钟离颜原本想反驳,可是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和眼神,盛怒之中透着哀伤,最终只是发出了这一个声音,没有说下去。
“当年,我就承诺过自己,一定要让钟离永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好命,一早就自我了断了。”
钟离颜终于还是没能忍住,“我爸爸他一直在经受着良心上的折磨!他不是畏罪自杀,他是从心底里觉得对不起死者的家人,他才会……才会……”说到这里,她说不下去,两行眼泪沿着脸颊滑落。
“所以他懦弱的不愿意经受良心的折磨,他只是良心上的折磨而已,我妈,却是死无全尸,你懂不懂?入殓师不休不眠一整天,才将她残破的身体修补好,尽管是这样!葬礼上,我居然还是认不得她的脸了,你永远也想象不到,那是怎样一张破碎的脸。”陆倾说到这里,闪电般地出手,捏住了钟离颜的下巴,将她的头抬起来,和自己对视,她几次想别开目光,却感觉到他眼神中的火焰如同锁链一般牢牢困住她的眼神,不给她任何躲开的机会。
“钟离颜,听说你长得跟你母亲很像,于是钟离永最疼的就是你,我没说错吧?”陆倾微笑着,她却不能动,也不敢动,只能这样呆呆地和他对视着,而陆倾却陡然松开了桎梏她下巴的手,走到晒椅旁边的小台几上拿起一份文件,那是昨天牧风给她那份合约的副本,然后甩到她的身上,落到了地上。
“你不是觉得钟离永无辜么?你不是说逝者已矣么,那么他欠的债,你来还。这个合约是没有法律效力,但是上面的条条框框你最好给我记清楚了照做了,否则,我保证,我会让你后悔莫及。”说到这里,陆倾像是忽然从刚才紧绷的盛怒状态松弛了下来,悠哉地躺在晒椅上。
“你……你要干……干嘛?”钟离颜牙齿都开始格格打架。
“我可以做的事情有很多,如你所见,今天钟离扬的事情就是我的意思,如果你要继续守着你那愚蠢的坚持,我保证,这样的事情,不会是最后一次,我既然有能力把他从X大赶出去,我一样可以把他从任何地方赶出去。念了三年,然后被开除学籍,这个滋味……喔,我听说他还有心脏病?”
陆倾的笑容在钟离颜的眼里看来如同恶魔的微笑一般,而他的话语更是如同利器,瓦解了她全部的防御。
“对了,凑巧的是,你工作的那个酒楼,是陆氏的产业,我原本说要整改整改这个酒楼,扩大一番,你那些共事三年的同事们,如今应该陷在马上要扩张和加薪的喜悦中吧?还有你的师傅,刘德权厨师长……不知道他们要是知道酒楼不扩张了,而是改成其他的项目,他们就要面临失业的危险,还会如同现在这般喜悦么?当然,你大可以辞职不干换别的工作,你工作一家,我收购一家,我买得起。”
陆倾的最后一句话,冷冷地从唇里吐出,“钟离颜,我玩得起,我也输得起,你输得起么?你要为你弟弟的未来负责。”
“好,你赢了。”钟离颜觉得自己好无力,说完这句话,她就瘫软地跪坐到了地上,脸上已满是泪水,“合约上的,我都会照做,我会听话,我会无条件服从,只要……只要你放过我弟弟,还有我师傅他们……”
泪水一滴一滴落到炙热的地面上,迅速的就被蒸发了干净,如同她那仅有的自尊,就这样被陆倾洒落一地,然后瞬间蒸发不见。陆倾说对了,跟他这种大人物玩,她钟离颜玩不起,更加输不起,小扬有大好的前程,不能就这样毁在他手上。
陆倾看到她这副样子,心里很是满意,他点了点头,只是精明如他,自然要做到滴水不漏,他轻轻微笑着,声音听上去竟是有些温柔,他说,“你回去给你弟弟收拾一下,只要你乖乖的,我送他去意大利留学学设计。”
钟离颜错愕地抬起头,眼眶中的泪珠依旧大颗大颗地往下滑落,意大利?那可是小扬最想去的地方……只是,这个男人会这么好心么?
在商场上,陆倾是出了名的对敌人决不手软,所以他当然不会这么好心,他愿意送小扬去意大利留学,也纯粹是为了自己的目的罢了。
“别那么感激的看着我,我不是什么好人。只要你乖乖的,你弟弟就可以在意大利安安稳稳地留学,倘若……你要是让我不满意了做得不够好了,又或者是,你反悔了。那么他就在意大利当一辈子的乞丐,永远别想再回国来,那么你也永远别想再见到他。”
钟离颜原本亮起来的眸子,又黯淡了下去,这个叫陆倾的男人,就是恶魔,就是她的噩梦……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原本就是他们钟离家对不起他陆倾,而且,只要自己听话,小扬就可以去意大利一圆梦想,她说不定一辈子做牛做马,都赚不够能够让小扬留学的钱,而现在,只要在陆倾这边卑躬屈膝……
终于,她脸上的泪水止住了,抬起眼睛来直视陆倾,眼神中充满了肯定,“我会乖乖听话,好好做事的。请不要为难我弟弟和酒楼的同事……”
陆倾站起身来,将浴巾在腰间一围,没有再说话,朝着进门的方向走去,走到她身边的时候,皱了皱眉头,然后反手就将她朝后面一推。
噗通一声落水声,下一个瞬间,钟离颜已经身在游泳池里了。
“我有点洁癖的,以后你要是再这么脏出现在我面前,我保证你会很难过的。”说完这句,陆倾竟然看都没有看水池里的她一眼,径自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钟离颜呛了好几口水,才发现水很冷,自己很烫,她心里默叹一声,唉,看来真的是病了。
陆倾走进门之后,就对着正站在走廊那头候着的牧风说到,“你去把她捞起来,要是淹死了,就没得玩了。”说完这句之后就继续朝房子里面走去,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回过头来,“然后吩咐管家把池子里的水换了。”
“是。”牧风应了一声之后,就走了出去,一眼就看到了池子里那个湿漉漉的人,池子这头的水并不深,所以她只是站在了池子里面,不至于淹死,牧风叹了口气,走上去,一只手就把她捞了出来。
“走吧,我送你回去。”
牧风扶着她站起来,然后就看到这个浑身湿透的女人,在离开他手臂的扶持之后,身体一软,晕倒了过去。她太累了,来回折腾,头重脚轻早已经发着高烧,中暑了。
陆倾站在楼上,透过窗户,看到牧风轻松地抱着那个全身没几两肉的女人,她显然已经昏了过去,牧风将她扔到车后座上,然后就驾车离去。
弱不经风。他在心里为钟离颜下了这么一个评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