旖菡骑跨在墙头,突然感觉有灼热的目光从墙**过来,向下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本来空荡荡、静悄悄的花园内,此刻却站了四五个丫鬟婆子,听到动静,都一起抬头看向她,旖菡一下子进退不得。
花园中石子铺就的小径上,并排跪着两个人,一红一绿,正是她的两个丫鬟春苗和夏秧。两个婆子站在一旁,监督着她两人,有谁的身子晃动,便在一旁严厉的一声呵斥或者上去啪的一巴掌。
在不远处的荷塘边,柳荫下的长椅上,坐着一个威严的中年女子,身旁站立一个婆子,正用手中的扇子为她轻轻的扇着。看这架势,旖菡便知道舅妈大驾光临了,而且今日这事,也很难善了。
在回来的路上,她便想过不少种被发现的可能,唯独没有想到会被如此这般抓个正着。骑跨在墙头上,一脚在墙内一脚在墙外,她有一种骑虎难下的感觉,恨不得立马转身逃跑。
但是她不能,因为有些事始终是要面对的,何况,春苗和夏秧还在毒辣的日头下罚跪呢。
想明白这一点,旖菡微微一笑,从高高的墙头轻轻跳下:“这大热天的大家怎么都在外面?热坏了可就不好了!”
说着,她向荷塘边走去,走过春苗和夏秧身旁时,她看到在六月毒辣的阳光下,两人白嫩的脸蛋晒的通红,汗水不停的流下,身上的衣服也将近湿透。
看见她走进,春苗轻轻的摇了摇头,让她放心,同时也不免露出了担忧的神色,而夏秧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看到旁边站着的婆子终究什么也没说,旖菡偷偷对她们做了个放心的手势,便向舅妈走去,远远的便向她施礼。
舅妈李氏,四十多岁的年纪,长的倒是挺漂亮,不过她颧骨高,闭口不说话的时候,便显得非常冷酷,再加上她一双和孟德彪非常相似的绿豆眼,凝神盯着你看的时候,总感觉她在算计什么,让人浑身不舒服。
而且旖菡一直觉得她的皮肤太过白皙,看着好像是不健康的那种病态白,由于她不常笑(反正旖菡很少见过她的笑脸),因此,她脸上的这些特征便使她看起来有些冷酷无情。她这个年岁的身体略微有些瘦削,穿一身花开富贵团花锦衣,更有些随时被风吹走的样子。
这李氏本是齐州城中一户没落人家的女儿,她的父亲和旖菡的外祖父当年一起做生意,关系很好,在两个孩子还未出生之时,两位好朋友便为他们指定了婚姻。
后来,孟家的生意越做越大,渐渐的成为了齐州城数一数二的富商,而李家却只是保持着中等的水平,而在李氏的父亲去世后,他的几房妻妾为了争夺仅有的财产闹得家宅不宁。
李氏就是在这样明争暗斗的环境下长大的,虽然是李家嫡出的大小姐,但当时她还只是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母亲性格软弱,没有亲生兄弟为自己撑腰,还有一个妹妹需要照顾,因此她在家中的日子并不好过,为了对付并压制其他几房,她便难免采取一些非常手段。
如果说从小的生活环境养成了她工于心计、爱耍手段的性格,那么后来成亲之事则又使她的性格更趋极端。
等到她及笄,旖菡的外祖父便遵守当年的承诺,积极的为两个孩子举办婚礼,但那时候,旖菡的舅父——孟浩轩——李氏的夫君,正处于情窦初开的叛逆年龄,竟然和青楼一女子私定终身,而且放言去李府退婚,不娶李氏而娶青楼女子,当时此事在齐州城闹的沸沸扬扬。
李氏作为一个还未出嫁便被丈夫抛弃的女子,人前人后的冷言冷语受过不少,在李府,一直被她压制的其他几房便以此事多次为难她。
旖菡的外祖父对儿子败坏门风的行为非常恼火,百般阻扰无效,一气之下重病不起,家中的生意也无暇顾及,那时候孟家遇到了发家以来最大的困难。
就在僵持不下的时候,旖菡那一直从小便多病多灾的母亲孟浩颜,却挺身而出,挑起了家庭的重担,通过和各方面的斡旋,最终提出了大家都能接受的解决方法。
就这样,李氏被八抬大轿抬进了孟府,成了孟府少夫人,而与此同时,那名青楼女子也成了孟浩轩的小妾,并于李氏进门之后的第九个月产下一个男婴,孟浩轩高兴之余,为自己的长子取名孟德霖。
李氏嫁到孟府后,忍耐顺从,并对先她一步进孟府的青楼女子也宽容照顾,得到了孟浩轩的欢心。但在听说孟浩轩小妾生下孟家长子,并深得孟浩轩喜爱后,气急之下,还不足月便生下了孟德彪。
有了孟府的嫡子后,李氏一改往日的温柔大度,对孟德霖母子百般苛责,同时,她还在孟府到处安插眼线,想尽一切办法敛财。
那时候,旖菡的母亲正忙于生意,而且由于自己的哥哥所作所为令她对李氏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此时,孟德霖的母亲不幸去世,旖菡母亲便担负起了抚养他长大成人的重任,同时,她还劝说旖菡的外祖父,在族人面前立下了孟府产业传贤不传嫡的遗嘱,使李氏无法在孟家财产上做出手脚。
就这样,李氏觉得是旖菡的母亲处处压制她,在孟府人眼中只有孟浩颜姑奶奶,而没有她李氏。
而且,本来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然而旖菡的母亲,就算嫁了人,还是住在孟府,掌管着孟府的一切。
而旖菡外祖父和舅舅,更是对她疼爱而又敬重,她所做的一切,受到所有人的夸赞,而她李氏,便只是生活在她的阴影下,她不服气。
同时,由于孟德霖的存在和那个遗嘱的设立,她更觉的这个姑奶奶是在和自己抢夺孟家的财产,就算旖菡母亲突然去世,却还将自己的财产尽数捐献,因此,李氏便视她为最大仇人,并怨恨起来,在她去世后,便将这种怨恨发泄到旖菡身上。
这些事,有一些是旖菡母亲生前告诉她的,也有一些是从别人那听来的,旖菡只记得当时母亲告诉自己这些事时,曾经说过:“如果我去世,那么孟府的兴亡就全系在李氏一人身上了。”
母亲说的话,旖菡当时并没有完全听明白,但是,现在她明白了。李氏在未出阁之时,能够以一人之力勉强支撑起整个家庭的开支,还要应对其他几房的刁难,这一切她都做得井井有条,可见这也不是一个简单的女子,她的能力毋庸置疑。
但是,她目光短浅、心胸狭小,这从她过分宠溺自己的儿子而苛责庶子上面暴露无遗。所以,她的能力,宅斗足够,但如果像旖菡的母亲那样支撑起整个家族,并能够高瞻远瞩的采取各种措施预防这个家族走向衰落那就远远不够了。
此刻,李氏正懒洋洋的坐在柳荫下的长椅上,旁边她的陪嫁胡妈妈正挥着扇子为她扇着风,看到旖菡日头下施礼,她眼皮也没抬,一贯冰冷嘲讽的话语便出了口:
“我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小贼,放着大门不走要爬墙,真没想到,竟然是我们孟府的表小姐,不知这翻墙头的本领是不是家传,我可是记得,当年你母亲也是翻墙头的高手,看来你母亲没给你留下多少财产,这翻墙头的本领倒是留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