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扫完院子,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木槿急匆匆的跑去了厨房,而旖菡也收拾好扫帚,慢慢的往自己居住的方向走去,然而,院中小径错综复杂,在这样的夜里,她竟然再次迷路了。
夜色朦胧,学员们住的地方在前院,而这边的院子则是老师们居住的地方,夜色来临之时,学生都回到了自己住的地方,这处院子院子便静了下来,只剩下一片虫鸣蛙语,偶有远处学生清脆欢快的笑语出来,隐隐约约,飘渺朦胧。
天空没有月亮,只有几颗明亮的星星点缀在幽深的天空,院子中寥落的挂着几盏灯,昏暗的灯光只将周围一点地方照出个朦朦胧胧的影子。院中树木很多,枝繁叶茂,到处留下一片片阴影,交织在一起,将整个院子笼罩在一片阴暗中。
这正是百花盛开的季节,在这样突然安静下来的夜里,白日被五彩缤纷的颜色夺去光彩的花香便凸显出来,空气中,到处都是一股股或浓或淡的香气,香气氤氲,似乎在周围起了一层五彩的香雾。
沉浸在这样宁静祥和的夜色中,旖菡不急着寻找回去的路了,她沿着院中小径深浅不一的树丛花丛,信步走来,心中充满一阵安宁的幸福感。
不知走了多久,旖菡突然感觉自己又回到了最初迷路的那个院子,这个院子很小,没有一盏灯笼,也不像别的院子那样种满鲜花和各种树木,只有几棵高大的石榴树,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树枝粗大,弯曲盘绕,此时正是石榴花盛开的时节,火红的石榴花深藏在茂盛的叶中,和夜色融为一体,高不见顶,氤氲的花香在空气中流动,怒放过后的鲜花,便悄然飘落,花瓣洒满一地,就像坠落后失去光彩的星星。
旖菡站在院子正中的一棵石榴树下,抚摸着石榴树那粗糙的树皮,抬头看着头顶那分不清花朵树叶的枝梢,心思不知飘向何方……
“哈哈哈……”一阵低沉乖戾的笑声突然响起,将旖菡一下子从冥想中唤回了现实,这笑声是那样的低沉凄惨,带着丝丝寒气,似乎不是从人嘴里发出来,而是从垂死之人的灵魂中发出的。
晴朗的夜空突然变的阴森森的了,就连那石榴树投下的阴影,也变成了一个个张牙舞爪的鬼怪,欲噬人一般的迎面而来,旖菡不由得紧了紧衣服。
然而,仅仅一声,那笑声便突然消失了,要不是笑声那样清晰凄惨,旖菡几乎都要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呢,然而,这样的笑声仅仅一声,也足够令她胆战心惊落荒而逃了,只是,迷路的她却不知道要往哪里逃。
就在她彷徨无措之时,清脆的箫声在耳边轻轻响起,箫声袅袅,显得很远,然而听在她耳中却不啻于天籁之音,她来不及多加思考,转身循着箫声便逃离这个地方。
她在树丛花丛中,也不知转了多少个院子,走过多少条小径,渐渐的距离那处开满石榴花的院子越来越远,石榴花的香气越来越淡,鼻中又充满了其他的花香气,耳边那股箫声却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院中的灯笼多了起来,院中也越来越明亮,刚才那股阴森宁静的氛围似乎已经远处去。
然而,旖菡却停住了脚步,侧耳倾听着那袅袅的箫声,突然呆住了。箫声清越,穿过层层障碍来到耳边。呜呜之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旖菡的心,便随着这箫声,狂跳了起来。
不错,正是这曲调,是母亲独创的曲子,哀婉的曲调、激扬的情感,旖菡曾经在年幼的时候看到母亲吹着这曲子泪流满面,那时候的她,还不能明白曲子中的感情,只是觉得好听,便缠着母亲要学。
最终,母亲手把手的教会了自己,然而,小时候的自己,还吹不出曲中的感情,而是更喜欢用古琴来演奏曲子。
后来,母亲去世,无数个怀念母亲的夜晚,她便坐在揽荷居内,对着苍茫的夜空,独坐抚琴,无数次,泪流满面。
再后来,不知何时,孟府高高的墙外,也多了一个深夜失眠人,一只竹箫,和一颗孤独的心,伴着旖菡的琴音,度过了无数个孤独失眠的夜晚。
也曾经因为好奇,旖菡在箫声出现的夜晚,偷偷的爬过墙头,然而,苍凉的月色中,却只有一片清辉,根本就看不到半个人影,几次都是如此,自那以后,旖菡便也淡了见那人之心,只是在无数孤寂的夜里,墙里墙外,琴箫相和。
然而,就在她离开揽荷居的第一天晚上,在这花香氤氲的夜色中,这箫声竟然穿过花丛树丛,来到耳边,怎能不令人激动呢?
箫声一转,在最高音处戛然而止,旖菡突然觉得眼眶发红,心中一紧,不心底断对自己说着:“是它,是它,就是这一曲。”脚步一动,她向着刚才传来箫声的方向继续走去,只是一想到终于要见到这么久一直和自己琴箫相和的人,脚步不知是轻松还是沉重。
然而,箫声停了一小会儿,接着一转,另一曲又响起,这一曲,已经不是刚才旖菡听到的那一曲了,却是当下流行的一曲曲目,同样伤痛,同样凄婉,多了哀怨,少了激扬。
渐渐的,箫声越来越近,当旖菡转过一条走廊时,眼前一个月洞门豁然明亮起来,圆圆的石门上爬满紫藤,在晕黄的灯光下幽幽的俏立,袅袅的箫声从里面传来。
旖菡却突然感觉,脚步莫名的沉重起来,她向着那月洞门,一步一步的慢慢挪来,终于,碰到了月洞门边上的一株紫藤,她靠着紫藤那粗大盘旋的树枝停了下来,这时候,紫色的花朵已经少见,只有豆荚般的果实悬挂在翠羽般的绿叶藤萝之间,悄悄的垂在身旁,旖菡双手颤抖,不由自主的抓起一个,紧紧的握在手中,心中一片慌乱。
月洞门内,箫声渐渐低了下来,袅袅的余音,在做着最后的缠绵。
旖菡紧紧咬着牙,明亮的眼中闪过坚定的神色,手中用力,一个紫藤果实竟然被她抓了下来,握在手中,终于,她深呼吸一口气,背靠着月洞门,慢慢的向里面伸头看过去。
“竟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