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花遥站在雪地里等了许久也不见那人再从门内出来。
日光开始冲破厚厚的云层落下来,照在雪地里异常的白亮,竟也使得她微微晃目。只是山上寒气重,熹微的日光照不暖冰冷的雪海,便只能凄凄惨惨地映到她的身上,她的脚边,以及依旧蜷缩着的,此时正抬头望着她,眼睛水灵而明亮的白狸猫。
冉花遥正要弯下腰去看它,突然“吱呀”一声,大门重新打开来,走出个衣着光鲜亮丽的老者,背着双手微显架势,却依旧是方才那人的面容。
她一皱眉头,直直地瞪向他:“你莫不是没去禀报,而是去换衣裳了?”
“禀什么报?你这丫头怎的这般无礼?老头子我就是澹台西!”
冉花遥又歪了头仔细看他。
那人被她如此看着也甚是不自在,便抖了抖嘴角,道:“怎、怎么?你当我一把年纪骗你个小姑娘啊?”
冉花遥没有回答,只道:“劳烦你去通报一声。”
澹台西起先一愣,随后便暴跳起来,吓得白狸猫都竖起了毛来与他对峙。
“你这狂妄的臭丫头!老头子我今天非要……”说到一半,澹台西又突然停下来,转而笑着问,“你好好看看,我真的不像澹台西?其实我是昨天宿醉了才叫你看见刚才那副狼狈模样,我平时都是这般神清气爽,威风凛凛的。真的!”
冉花遥不说话,澹台西便又竖眉瞪眼,厉声道:“臭丫头,你这是找死!”
说完他便要扑身劈掌过来。
“你若是澹台西,就把往生花给我!”
澹台西生生打住,再看冉花遥,此时她正瞪大了眼睛望着他,丝毫没有畏惧可言,反而显得她更为咄咄逼人。
“你要往生花做什么?”他收了掌风,脸色阴沉,立在离她五步远的地方。
“自然是救人。”
“哼!个个都想问我讨往生花救人,天下哪有这么多必死还能逆命的人?!说到底,不过是为了一己自私想把往生花占为己有好长生不老。”澹台西啐一句,甩了袖子便恨恨地要走回门内,“丫头,今天老头子不想杀人,你趁早下山去吧。”
“他不是必死之人,也不是想逆命之人。却不管他是不是命中该绝,我只想和他一起白头到老!”
澹台西扶着门的手一顿,转过头来,却见冉花遥泪眼模糊,却又倔强得不肯落下来。好似她的这句话响彻了山谷一般,澹台西心中也一时微微震动,五味杂陈,思绪纷乱。
他问:“丫头,你从哪里来的?”
冉花遥抿了抿嘴,答:“我从江南而来。”
“也罢,你随我进来吧。”
冉花遥一愣,那人却已经隐入门里,便连忙跟了上去。此时手脚冰冷,她竟险些又跌入雪地里。只是心中欣喜愉悦,便也不觉冰冷疼痛,慢慢地往里处移去。
房子摆设有些陈旧,屋内略显凌乱,但家具诸物确是一一俱全。炉上煮着一壶茶,已然沸腾许久,冒着滚滚白雾。澹台西裹着布去过茶壶,为她倒上一杯,又忍不住去看盘在冉花遥腿上的白狸猫:它向来大摇大摆的进来,却不曾这般乖巧又大方的容他细看。
澹台西坐下来,为自己沏上一杯茶,道:“老头子没有什么好招呼你的,将就喝杯陈茶吧。”
冉花遥颔首,将茶杯捧在手心里,又转头望了望四周,转而道:“你一个人住吗?”
“倒是有个小徒弟,只如今外出采药了。”澹台西突然笑了笑,“许久不回来,这屋子都叫我这个老头子弄脏了,让丫头你见笑。”
冉花遥笑而不语。
若他真是澹台西,依凤苓的话来看,那他口中说的徒弟便必定是哥哥冉佑之了。当时他离家去学医,她只道个江湖名医,倒不知他跟的居然是神医澹台西。再说,那时她也尚且不知江湖事,更不知什么澹台西。不过如今见到了他的人,与传说中的可怕模样倒还是有区别的。也不知是因为哥哥跟着他学医,还是因为他对她的手下留情,在冉花遥看来,澹台西也不外乎是个有些亲切又有些怪脾气的老头子。爹爹若是知道哥哥是跟着他学医,也定会说“甚好”的。
“丫头,你说你为取往生花,从江南赶来,莫不是不怕死?”澹台西放下茶杯,突然这般道。
“之前不怕死,可如今比谁都要怕死。”
“如何说?”
“我小时候死过一回,对死本没有什么畏惧可言。况那时候还未遇上他,便是无论怎样都无所谓。后来遇见了他,又有幸能陪在他身边,走到了这一步若是死了会心有不甘。如今是更不能死,因我还未能救他,还未能见他最后一面,死了便是死不瞑目。”
澹台西望了她一眼,又垂下眼睑去:“那……他可如同你为他一般为着你?”
冉花遥轻声笑出来:“我倒是觉得他没有我喜欢他一般喜欢我。他也是个怪脾气的人,老爱捉弄我,看我笑话却又不笑出来,装的什么都没做一样。疏远的称呼我,却又老是送我这世间最好的东西,叫我摸不着他的心思。但我想,他或许也是有些喜欢着我的。”
“丫头,你自己都这般不肯定,为了一句‘或许’就能冒死来为他求往生花?可是值得?”澹台西突然抬眼看她。
“这世间之大,能在我最好的年华里遇见喜欢的人,这般为他,我高兴。”
“呵。年轻人到底是年轻人。”澹台西一边轻笑,又一边自嘲们心中却忽而想起了什么来,笑容便慢慢地沉了下去。许久他才道:“只是丫头,往生花并不在我手中。”
冉花遥一愣,手中的杯子也差些掉到地上。她睁大了眼睛,倾身上前,急切地问:“你说……往生花不在你手中?!可是……可是,凤苓明明告诉我说往生花是在你手里的。”
“我可不知道什么凤不凤苓的,往生花,当真不在我手中。”
她一下子泄了气,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不说话。
若是往生花不在澹台西手中,自己下了这么大的决心离开苏云锦拼了命来求取便当真不知谓何了。莫不是……莫不是凤苓骗了她,骗她离开苏云锦,再不能见他?!
一场空……一场空……
想到此处,冉花遥忽然气息一窒,浑身疼痛起来,晕眩着伏倒在桌案上,手中的杯子也滚落到地上碎成几瓣,惊吓了白狸猫也蹦跳起来,兀自张牙舞爪。
见冉花遥如此,澹台西也一愣,连忙劝慰:“丫头莫急!往生花虽不在我手里,却是在这山上的。”
冉花遥愣愣地抬起头,又落下眼泪来:“你当真不骗我?若是连你也骗我,当真是比叫我死都难过的。”
澹台西暗自叹气。
“倒不是骗你。”
澹台西本不想告知她。
往生花是这世间稀有的救命药,虽不像传说中那般能让人起死回生,长命百岁,但也能将垂死之人从鬼门关口拉回来。他年轻时候见过一株,如今时隔多年,也不知那株草还在不在,更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的往生花生长着。花之珍贵,他自然不想白白让给一个才见面的小丫头,多少有些可惜。何况,不管这山上有没有往生花,那丫头这般莽撞地去找,也必定是有去无回,明明是救人,却白白丢了自己的性命。
“若是你能过了我这关,我便将往生花的所在之处告知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