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房都回了自己小院,柳和平也扶着林芝回了琴瑟园。
“巧穗,带她去芜院吧。”二夫人许如梦指着门口边上一名白净的丫头说道。
“是,二夫人!”巧穗做了个福,回答得干脆伶俐。
小小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这丫头也就十五六岁光景,长得一张瓜子脸,五官细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尤为引人注目,唯一的遗憾就是长了一个鹰勾鼻,不是说不美,而是显得人过于凌厉。小小最不喜欢有两样,第一是象征命运坎坷的美人裂,第二就是这凶猛的鹰勾鼻。
屋外雨潺潺,铅云低垂,白茫茫的雨帘在天地间撒下一张无形的网,令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在巧穗引领下,一路的穿廊走巷,繁华的景致渐渐远去,见到眼前的这座所谓芜院时,小小有些明白这名字的起源了,荒芜,即为芜院。
这里距离下房仅有一墙之隔,说的好听点是独门独院,难听点则是幽禁之所,这一点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充分被印证了。
三间青砖白墙的平房,院墙有一人之高,院子里有个杂草丛生的小花坛,屋里摆设很简单,除了生活必需品,其他一概全无。
小小将包袱放在半旧的八仙桌上,抖了抖浸湿的油纸伞,毕竟是纸做的,浸润的时间久了就有些发软,褶皱处有了些缝隙,幸好只是一场小雨,若是六七月里的雷阵雨,那非得淋个落汤鸡不可了。这伞是月牙湖那边最好的一把了,小小无声地叹息,小心翼翼地将伞收起折好。
“少姨太,进来。”巧穗不等小小有所反应,率先进了东边的卧房,打开一口掉漆的雕花柜子,指着一堆花花绿绿的绫罗绸缎说道,“这些都是为你准备的新衣裳,把身上的换了,省得别人瞧见了说我们苏府寒碜。”
小小笑笑,一个丫头都能将“我们苏府”挂在嘴边,她这个少姨太可真是外来人口,可见这位巧穗姑娘不是来伺候她的,往后势必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过日子了。
小小看着一柜子的姹紫嫣红无从下手,这颜色越是艳丽她的心底就越是冰凉,和柳和平七年的时光并非短暂,他理应知道自己最讨厌的便是这些调色板似的颜色,回想起刚才进门时他对自己一脸的漠然和对林芝的百般柔情,不由得失笑,他的爱情鸟早已另择良木,也只有她还会傻傻地以为他还爱着自己。
“别磨蹭了,动作快些,午膳时辰快到了。”巧穗在旁催促,语气中有了些不耐烦。
小小随手选了件桃花粉的高腰襦裙,胡乱地套在身上,看得巧穗直皱眉头,不得不伸手拦住,从柜子里取了一件玫红色的衬裙帮她穿上,然后将襦裙铺展开从下向上套上。
穿戴妥当后,小小又被巧穗按坐到了梳妆台前的圆凳上,梳妆台在古代是有钱人家才能用得起的,主要是上边的银镜极为珍贵,一面一尺见方的银镜便能抵上普通人家一年的开销。
眼前这面银镜的边缘虽然有些斑驳陆离,但打磨得异常精细,整体镜面光滑细腻,映照出的人影比铜镜更为清晰逼真,银光有些闪眼,镜子里的女子微微眯了眼,几缕湿发紧贴着光洁饱满的额头,额下是一双静美的杏眼,虽然半开半阖却掩不住的清亮,圆润上翘的鼻尖带着些俏皮,粉色的唇瓣如同三月里的桃花瓣,原本削尖的下巴此时丰腴不少,衬得那道美人裂更为深了。
小小望着陌生的容颜惊呆了,这与刚穿越来时在那女人房间里看到的完全是两个人,想不到尖嘴猴腮鼓着一双金鱼眼的小女孩会出落成今日这般模样,虽然说不上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绝世美人,但也非大街上一抓一大把的那种美女。
在凝神细望间,巧穗已将小小的长发悉数挽起,在后脑勺绾成一个椭圆形的妇人髻,髻面上插上了一对金银镶嵌的掐丝蝴蝶,两鬓缀以白玉蜻蜓。她又从梳妆盒里取出一对珠玉耳环,找了半晌也没找着耳洞,撇了撇嘴,将耳环扔进了盒子里。
小小将巧穗的心思全看在了眼里,她明白,只有穷苦人家的女儿才没有耳洞,但凡有点小钱的自小就穿了,这和旧社会时女子裹小脚是一个道理,大脚女子走到哪都被人看不起的,只有小脚女子才最吃香,夫家也是越小越以为荣,尽管那长长的裹脚布里的味道足够人茶饭不思。
巧穗瞥了眼银镜里的女子,苏府如此不欢迎她,她竟然还能笑得出来!真是穷人多作怪!怪不得娘临死前反复叮咛自己,宁做有钱人的一条狗,也不做穷人的一世人。想当初,娘也是出身富户,只是家道中落才嫁给了做木匠的爹爹,但爹爹老实巴交的总被人骗着白做工,最终还被人诬陷偷银子乱棍打死了,自从爹爹死后,她们娘俩就在贼婆贼女的阴影下过日子,后来娘病了她不得已将自己卖进了苏府,只是娘的病再也没能好起来。
再次看向小小时,巧穗的眼里多了丝提防,这个叫马小小的女子为了当少姨太定然费尽心机,不然少爷也不会不惜与老爷翻脸执意将她弄进门,可惜,她终究是穷人,穷人最大的致命之处便是没有靠山。巧穗嘴边扬起一抹冷笑,“走吧,午膳该开始了。”
小雨不知何时已经停歇,天空依旧阴霾。当小小踏进德恩厅时,正中的红楠木长形桌上已坐满了人,坐北朝南的主位上太夫人独坐,左首依次是苏老爷、夫人柳氏、二夫人许氏、三姨太宋氏,一旁站着一名怀抱婴儿的乳娘,右首是苏少爷、苏少奶奶、大小姐苏芳菲、二小姐苏芳莲、三小姐苏芳芷,苏芳芷才满十月,由一名长相端正的乳娘抱着。
小小含笑向众人请安,等了片刻也不见有人搭理她,于是在苏芳芷边上的座位上坐下,静待开饭,一早出门没吃早饭,这会才发现饿了,而桌上那香气四溢的山珍海味就像一道道催命符,直勾得她心慌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