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关中旋隘外,耶律炎已经撤兵,汉兵清理战场,汉将领各报战功。本来击退阳夷王大军,而且还是阳夷王御驾亲征,这是场大捷,可向朝廷上表请功,天关诸将均会厚赏。可是守备府却乱成一团,人人自危。
原因有二,一是总兵大人的千金丢了;更糟的是萧郎也不见了,那个被塞在被子的小兵终于被人发现是冒充的。
击败风雷二纵夺回霜门的守备张涛本是立了大功,这时耷着脑袋跪在堂下,半点不敢提自己的功劳,因为最重要的事没办成,良成玉怒问:“郡主人呢?”
张涛心里叫苦不迭,犹豫着道:“属下只听说她在小楼城被安候亲手所擒,现在想必已经……”他没敢把掳到关外阳夷大营说出来。
“饭桶!”良成玉怒砸桌子,“如果不是念在你夺回霜门有功,我非砍了你不可。”
张涛也是满腹委屈,朱崇同他平日关系较好,代他辩解:“张守备他出发前霜门就被攻破了,郡主已经在阳夷兵追击中。他调集兵马长途奔袭,时间根本来不及,换成任何人都难以救回郡主。还请大人息怒。”
“你还敢替他说话!”不料朱崇不说还好,一说良成玉更是怒不可遏,“我再三嘱咐你看好殿下,你怎么搞的?殿下跑出去都不知道,如果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就是诛连九族也难辞其罪。”
吓得朱崇扑通跪倒,“大人开恩,末将已派出多路人马寻找,很快会有消息,请许末将戴罪立功,寻回殿下。”
“废话连篇,还不快去?找不回来你等着给你全家收尸,再找人给你自己收尸!”
朱崇慌忙退下,调集人马到处搜索,萧郎的画像贴得满城都是,重金悬赏任何线索。
在众将一片慌乱中,倒是刚当官的高子棋粗中有细,禀报:“良大人,我听说在小楼城一战中,阳夷兵队突然遭人堵截,而且还有人在乱军之中重伤右军安候,我觉得这人会不会就是殿下?”
“你觉得像吗?”
“据张守备所言,当初他们遇伏后退,而小楼城已破,城墙一带的战线应该没有士兵了,就算有,也只是些散兵,不可能挡住大军。更别说于乱军中逼近安候,在安候精骑围围护卫下将他重伤。众所周知,安候是阳夷军中一流高手,就连朝廷禁军中精武骑卫第一高手风世幽也只与他打个平手,谁有这个能耐呢?依下官愚见,这人十有九是殿下。”
“的确可能。”良成玉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这么说难道真正解小楼城之围的是殿下?”
“下官不敢确定,不管是不是殿下,如果不是此人阻截阳夷奇袭纵队,我们天关城将腹背受敌,危在旦夕,如果不是他重伤安候使得阳夷军心动摇,耶律炎也不会这么快撤兵,以下官看来,目前只见到殿下一人有此能耐。”
“我也觉得是。”良成玉深深吸气:“这么说,是殿下救了我们全城军民。”
“想必定是如此,殿下深明大义,见情况危急,不顾伤势未愈披挂出征。更难得他独具慧眼,看出破掉安候奇袭纵队正是整场战役的关键所在,故,阻纵队,破夷兵,重挫右军候,我天关得殿下如厮神人,实在是我天关之福,大汉之福。”
高子棋对萧郎视为天人,也不吝啬地往他脸上贴金,其实萧郎纯粹是坐不住想去杀敌,而阻夷兵败安候,都是误打误撞所至。经高子棋这么一说,引得满堂名将对萧郎赞美之辞如潮。
但赞美过后忧虑紧随而来,良成玉道:“可殿下如今在哪?他独闯大军,虽说神威盖世,但终归独力难支,万一有个闪失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有人来报:“禀大人,于通师爷回来了。”
“快请。”
于通是个文官,虽为人精明但勇气欠缺,当时兰珠上阵他却是不敢陪着送死,自己丢下她独自跑了,当然回来前他都想好了托辞,一直拖到现在才面见良成玉。
“大人,学生该死,未能守护郡主周全,令其走失,当真老朽废物,请大人降罪。”于通在堂下捶胸跺足,一付痛不欲生的表情。“本来学生已同郡主入小楼城,有城兵抵挡,本可回归天关城。奈何郡主将门虎女,不听学生劝告,执意与将士同生共死,学生虽有心与郡主并肩作战,无奈本事低微,被飞石砸晕,醒后方知郡主落入敌手,学生本无颜面对大人,想在城下与夷兵死战了之,然忆郡主守城风姿,历历在目,不忍其功劳忠烈埋没,特面告大人,郡主真乃盖世英雌,只怪学生无能,就请大人赐死,于黄泉之下学生也依旧愿追随郡主。”
兰珠在小楼城身先士卒鼓舞士气的事迹众将在一些伤兵口中也略有耳闻,加上现在于通这么锦上添花地一描绘,更显得她忠烈豪迈,大振良家声名。不过谁也不知道其实于通只陪兰珠一小会就独自溜了,根本不是他说的什么被飞石砸晕,他现在额头上的伤是他自己用石头砸的,用的苦肉计。
良成玉闻言老泪纵横,又是骄傲又是悲伤,也不便责罚于通,道:“师爷请起,兰珠为国尽忠,纵死敌手笑相承,乃我良家之骄傲,你已尽忠职守,有功无过。”
于通边哭边道:“还有一事报之大人,小人在一伤兵口中得知,郡主让我军一士兵给救了。”
“什么?”
这话于通倒不是撒谎,他逃亡时又怕撞到汉军援兵,怕人知道他不顾郡主擅自逃离,一直躲在官道远处的民舍后,待张涛将夷兵赶出小楼城才出来,路上的确碰到一个重伤的小楼城汉兵,目睹了兰珠被萧郎所救,可惜他已是垂死状态,只说了一句:“郡主让一兵卒救走。”就死去了,所以详细经过于通也知之不详。
良成玉大喜:“怎么不早说,这么说我的兰儿还活着?”
“大人宽心,郡主忠烈之后,且吉人天相,我相信她一定还活着,只是行踪成谜,学生恳请大人赐一路人马,找寻郡主和殿下,戴罪立功。”
良成玉道:“现在已通令全城都在寻找,他们还能去哪?”
毕喜隘守备林阳插口道:“大人,他们有没有可能去关外?”
“何以见得?”
“试想,当时安候在中军路段,风雷二纵重兵俱在前方,如果要逃,总不会捡敌人多的地方去吧?那最好的路段就是反向往霜门,出关反而活命机会更大。”
“有道理。”良成玉被一言惊醒,道:“哪路人马肯到关外寻人?”
这下众将都犹豫了,关外可是胡人的地盘,风险之大难以预测,万一撞到胡兵可谓九死一生。高子棋越众而出:“下官愿往。”他是真正为萧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高参将大义!”良成玉赞了一声,又对于通道:“师爷足智多谋,你刚才既然请缨,就同高参将一同往关外吧。”
于通傻了眼,想不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哪有这个胆量去关外,但话已至此不敢不从,硬着头皮接令。
良成玉问高子棋要多少人,高子棋认为人多不便,只要了一支二十人的小队,良成玉立即吩咐斥候营调二十名有丰富侦察经验的精锐斥候兵随同前往。
不久,高子棋和于通领兵出城,一到关外,于通就道:“高参将,关外地大,你我不如分头行事,你往北我往南,如何?”
高子棋不疑有他,“好,不管寻到寻不到,三日后在此与师爷会合。”
高子棋心怀坦荡,哪想到于通打的主意,出了霜门,往北靠近阳夷中军大营,往南则是进入鬼戎国地界,四族中以阳夷最为兵雄势大,大营周边遍布巡哨斥候,极度危险。而鬼戎是最弱的一族,兵少将寡,除了四名神奇的祭司没什么像样的军队,而且鬼戎境内地形复杂,且有森林为掩护,危险要小得多。于通打定主意,这三天随便在森林周围兜一圈就回来,至于找不找得到兰珠和萧郎,反正回来他肯定会说,我尽力了。
但老天似乎存心同他开玩笑,因为于通算尽心机前往的“安全地带”,正是萧郎和兰珠前往的方向。
在胡祸之前,大汉国境四方纵横六千余里,阳夷与鬼戎一东一西怎么也不会接壤,形成这个局面,完全是战乱所致,阳夷是首个向大汉宣战的国家,当年阳夷王的战略是先图西南,再取中原。当时南方武蛮还没有参战,只是同意阳夷王借道国境,后经两国边线饮马江一战,阳夷占了大汉于西南大片国土,宣布为阳夷属地,使得仿佛阳夷有了两块国土,西南一域正与鬼戎接界,由于此处逼近汉国帝都,所以阳夷重兵基本设于此处,以“云鼎山”同鬼戎划界。
西南一域地貌极为特别,沙漠,草原,戈壁三者成环状,中间云鼎山异军突起,不知是否老天格外眷顾,云鼎山长年雨水充沛,且是饮马江源头,故虽夹在沙漠戈壁中央,却形成覆压五百余里的山地密林,长年云遮雾罩,人称“云雾森林”。
也许正有感于此,当年龙帝也是在云雾森林前设下以女奉天的祭坛,西南一域也正是萧郎出生成长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