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郎远离了鬼戎国境,当他确认到了安全的地方就趴倒在地,他一点不轻松,新伤旧创的剧痛同时袭来,特别是身体经过炙烧的位置,如针扎一般痛疼,他仰躺在地,一边调息一边思索着。
到底什么是百兽神篇?她们为什么确认自己一定有?自己是不是真的学过这个东西而自己不知道呢?
思绪飞扬,回到了童年时代,往日一幕一幕,重演如昨。
父亲带着自己行走在丛林的溪水边,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像碎金子似的洒在地上,潺潺溪水在草丛中忽明忽灭。
他快跟不上父亲了,父亲回头,眼神中交流着语言。
“爹,我走不动了,我没有力气了。”
“找更多的力气,你还没尽全力。”
“我尽力了,我肌肉酸痛,而且双腿像火一样烧。”
“让他烧,真正的力量并不是来自你的肌肉,而是在这。”父亲过来,毛茸茸的爪子按在他头顶。
父亲太壮硕了,它比一般的狼要大了三倍,行走时,他能清楚地看到父亲皮毛的肌犍脉动的力量。父亲的鼓励起了神奇的作用,他居然跟着父亲穿过了整个森林,来到一处高坡上。
“人类的城市。”狼王远眺着平原尽头,那里是一片城池,隐约可见蚂蚁一样的人在城里走动着,“孩子,那是你将来要去的地方。”
萧郎坐下来,倚靠在狼王雪白皮毛上,“我将来真的要去那儿吗?”
“是的,你要去学习。”
“可是父亲你说过,每一个兽族都有人类比拟不上的本领。”
“是的,可人类有头脑,头脑才是最优秀的能力。”
“它优秀在哪?”
“它善于学习和思考,它能分清杀戳和慈悲的区别,它能将你的能力和你所掌握的武器与身体完美融合。”
“人类这么强大,为什么他们活得这么苦呢?”
“他们还年青,人类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时间不长,成长过程中总要吃些苦头的。”狼王声音低沉:“不要小看人类,在他们当中已经有了一些杰出的个体。已经开始尝试着把自己的能力不再服务于自己的本能。”
“就像父亲你一样?”
狼王伏下身体,眼神中泛起一丝悲悯:“没那么快,但我相信他有一天能做到。”
萧郎看着狼王的眼神,“爹,您说的‘他’是您的朋友吗?”
狼王点点头:“你不是第一个在自然中学习的人类,尽管他对大自然的本质认识得不那么完整,但他已经将其视为一种高贵的思想并继承了下来。”
“为什么您一定要我帮助人类呢?他们总是破坏自然。”
“因为我们也曾和他们一样。”狼王仰望长空:“大自然是宽容的,不会因为孩子的调皮而剥夺他生存的权力,我们也曾像人类一样,为了权力和所谓的文明浴血奋战,付出了无数的代价才明白我们诞生的最终使命只是为了明确自身小小的归宿,才明白战斗并不是我们的使命,而只是我们的本能。”
“人类嘲笑兽族,说动物是没有智慧的,是愚蠢的。”
“不必在乎,不懂事的孩子心中开始时总是缺少敬畏,他们已经为这个缺点付出了很多代价,他们是值得同情的。”
“既然如此,我同您学不一样吗?为什么一定要同人类?”
“因为你也在成长中,我境界太高,不适合教你这样还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到了人类世界,你会有许多对手,对手能给你最大的进步。”
“您说的那个‘他’也会是我的对手吗?”
狼王用下颌爱抚着他的头:“我不确定你是否会碰到他,你可以记住他说过的一句话——大自然是比一切老师加起来更好的老师,我们要做的,是模仿她,并尽我所能模仿得更好。如果将来你遇到一个在这样做的人,那就是他……”
萧郎慢慢从回忆中收回思绪,莫非这个‘他’和《百兽神篇》之间有什么联系吗?一时间他思绪有点纷乱起来,他把这些思索赶出脑海,全心地把力量用在自我恢复上。
不知过了多久,眼看日暮西山,他感觉好了些,不再那么疼痛精力也恢复了点,他开始担心起兰珠,他灵敏的鼻子在风里嗅了嗅,找到些兰珠的气味,是往天关去了。这让他放了些心,没准她已经回去了。
那么自己也该回去了,他一边行走一边继续恢复伤势,他看到身体上烂皮在结痂,掉下后下面长出一层新皮,他有些庆幸,记得儿时父亲强迫自己努力学习某些动物再生的本领,过程是很枯燥的,比如盯着壁虎掉断的尾巴一边看一边做着奇怪的动作,他为此曾很不耐烦,可今天才明白当年父亲是多么地用心良苦。如果不是这种能力,自己的伤不会好这么快,他迫切地感到自己需要升级,他的本领能在森林称王,但在人间,似乎远远不够。
就在离霜门还有十里左右时,他听到风里传来马蹄声,又闻到一丝血腥味,接着,一阵阵呼救声传来。
“救命!救命啊!”
萧郎看到一名老者跌跌撞撞,捂着鲜血直流的额头逃命,在身后,四个鬼戎骑兵策马追赶,他远远看到萧郎,大叫:“壮士救我。”
萧郎捡起几块石头用力掷出,砰砰几声,几名骑兵先后被飞石砸下马来,他如猎豹般扑过去,瞬间击毙了四个骑兵,快得连惨叫都没一声。这让萧郎发现自己的体能又进步了一点,这几次身受重伤并不是没有代价的,父亲曾说过,****相融的特殊体质正是通过从伤痛中挣扎过来升级,有着越挫越强的特质。
老者见骑兵倒毙,扑地拜倒:“多谢。”当他看清萧郎的脸,大惊道:“殿下!”
“你认识我?”萧郎打量他也觉得有点面熟,似乎在军营时见过他。
“老朽是良成玉总兵府的师父,姓于名通,曾与殿下有一面之缘。”
“你怎么在这?”
“老朽正是为寻找殿下而来,不幸中途为鬼戎兵所掳,侥幸逃命,如今反要殿下相救,实在惭愧。”
萧郎不知道这个于通是刑火假扮,也不怀疑,道:“那我们一起回去吧。”
“寻得殿下,实在万千之喜。”刑火掌握了读心术,对于通心中的想法和记忆了如指掌,扮像十足,不要说萧郎,就算与他妈也分辩不出来。
两人并肩行走,于通伤重走不快,萧郎就像当初背高子棋一样,索性背着他走,于通道:“殿下,您也有伤在身,让老朽自己走吧。”
“你太慢了。”
“殿下天生异体,老朽拜服。”刑火所变的于通没有高子棋的惶恐,在伏在萧郎背上时,他双目微闭,就像阿漠白一样,瞳孔出现一层灰白,试图读到萧郎内心的奥秘。
然而怪事发生了,从不失效的读心术使在萧郎身上,发现他内心世界居然是一片混沌,根本看不出所以然来,好像被迷迷蒙蒙的大雾遮住了。
“怎么回事?”刑火诧异非常,他运尽全力似乎以读心术攻破萧郎的内心,可是越到深处越是一片黑暗,什么也找不到。这不同于用魔幻之术在抵御他,他的法术毫无阻制就攻克进去,是实实在在看不见东西。
刑火因运功过度身体微微颤抖,萧郎问:“你怎么了?”
“老朽伤疼难忍。”刑火连忙收回法术,以免他看出破绽。
萧郎加快了脚步,见他神情无异,刑火暗想,他的确没抵御过我,可他的内心为什么和常人不一样?我到底是受了什么干扰?还是他内心深处本来就是这样,照理说,只有疯子和神志不清的人才是这样的内心世界,可他神志清明,完全没道理啊。
几次读心失败,刑火只好放弃,如今看来,只要跟随在他身边,以求真相,自己不得不随他进城,卧底汉人军中了。
心念及此,刑火想不如以语言来试探萧郎到底内心世界如何,低声问:“殿下,您这段时间到哪去了?”
“去鬼戎国。”
“干了些什么?”
“杀鬼戎王阿金斗,还有次山和远水两名祭司,不过失败了。”
“您单独出来干这么危险的事?”刑火故作惊诧,“这么说您与鬼戎祭司交手了?”
“是。”
“听说鬼戎祭司的巫术好生了得?您怎么逃出来的?”
“是很厉害,但终究是旁门左道,我会好想想怎么对付她们,一定能找到她们的破绽。”
“您现在都发现了什么?”
“他们靠自残肢体来获取战斗的能力,很邪恶。那两个女祭司为了能得法力把自己变成长不大的怪胎,我还听说有个叫阿漠白的自己腰斩了自己来得到神喻的力量。还有一个刑火,我虽没见过,但想象得到他一定损伤了自己什么才会有变身的能力。”
萧郎轻描淡写,听在刑火耳中却有如惊雷,“您这么容易就看出来了吗?”事实的确如此,强大的巫术一直建立在自我损伤的基础上,刑火自己就付出过最为惨痛的代价,他不但像次山和远水一样变成永远长不大的孩童身躯,而且身体里永远有股冻入骨髓的寒气,需吸人血才能御寒。
在汉人的武学中其实早有定论,武力的正邪之分往往源自于此,名门正派的武功往往修炼时日很长,功成之日为见奇效,而邪派武功见效快,威力大,但邪恶之处就在于自我损伤严重,并形成不容于人伦的怪异嗜好。比如汉人中曾出过一个叫“脑魔”的邪派高手,短短一年就堪比一流高手,可是他变得头大如斗形如魔鬼,而且定期要吸人脑精华,凶残暴虐,经常失控而凶性大发。这都是追求速成留下的后遗症。这就是为什么说一入邪道万劫不复的原因。
如果萧郎是个武学大师深受武文化薰陶,能看出这点刑火倒不稀奇,可他来自丛林蛮荒,怎么也眼光如此老到?
他不禁问:“殿下,您怎么看出来的?很多高手都看不出呢。”
“很难吗?”萧郎淡然道:“很多动物都是这样的干的,比如蜜蜂,蛰了敌人自己也会死。我想一想就明白了。”
“那您知道怎么对付他们了?”
“很简单,熬过他们的攻击就行了。他们在对敌时也在伤害自己,你都不用出手,只要支撑久一点,他们自己会完蛋的。”
“可他们的法术威力强大变化莫测,怎么熬得过去呢?”
“只要不心怀恐惧,保持冷静,不要被他们的法术吓到了,迂回作战,闪避进攻。不是那么难撑,不要说是我,只要体质不输给他们的人就能做到。以前人们会输,我觉得多半是被吓坏了。”
刑火心中又是惶恐又是悲凉,萧郎每句话都如钢钉打在心头,被拆穿的巫术如此不堪一击,他自己是最明白的,其实他们的巫术看着威力巨大,其实别人不知道他们自己也承受着难以想象的伤害,如果被人看破,别说萧郎,就算是汉人中的武学高手也可与他们单打独斗,只是他们威名太盛,又巫术恐怖,大多人是未战先怯才让他们逮到制胜之机。
“师法自然,果然是奥秘无穷。”刑火心中更添敬畏,不再说话,转眼间,天关霜门已遥遥在望。
与此同时,兰珠还在假萧郎的房中,被李刻的做法吓了一跳,他把全身的绷带都扒光了,露出血肉模糊的身体,正试图把衣服往身上套。
当初张涛让李刻来假扮萧郎,除了样子相近,也是因为觉得李刻从来都不敢不遵号令,让他干什么他无有不从。张涛这个想法本身没错,可他忘了,像这样唯唯诺诺的人往往很胆小,很怕死。
李刻平日老实就是因为不管命令多么严苛,但不至于伤及性命,可这次非同一般,他平日见张涛都吓得麻了爪,如今又是总兵又是太子又是郡主,他感觉自己在做一件危险超出自己预想的事,感觉在这么多大人物包围下,自己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这让他生出无比的恐惧,催生一个念头——逃,不再干这危险的事了。
“殿下,你怎么了?”兰珠急忙上前:“还不躺回去,您有伤啊。”
李刻吓得差点说出真相,但也是急中生智,知道说出真相死路一条,他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是萧郎,生平第一次壮起胆子喝道:“不许说话,我要出去。”
“出去?不行啊……”
李刻打断她:“住嘴,我是殿下,我的命令你敢不听?”
兰珠真的闭了嘴,她冰雪聪明,隐隐感觉到这李刻神色慌张,似乎有逃离之意,但毕竟他是殿下,他的命令自己还真不能不听。
“你就呆在这,不许离开。”李刻说完忍着伤疼一道烟跑出去了。兰珠终于确认他是想逃走,她本想大叫,可转念一想,欣喜发现,他逃了不是更好吗?自己就不用同他成亲了。于是真的一声不吭。
有道是无巧不成书,李刻一路闪闪躲躲,他久在军中,对明岗暗哨很熟悉,居然让他成功地跑出来,他本想绕道从天关城逃进关内,小楼城是必经之路。而从霜门正进关的萧郎要回中旋隘也得经过小楼城,在进霜门时刑火心事重重,只向霜门守备表明自己的身份,也没说萧郎就是殿下对方就放行了,所以城里也没人知道萧郎回来了。
于是,就在小楼城关头,真假萧郎撞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