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前面就是鸣沙坡。过此地再行百里,便是天关。”
鸣沙坡也叫鸣沙山,由东往西,常有雷鸣号角之声从内发生,时断时续,时高时低,忽而声响如万马奔腾、忽而柔细若琴若笛。抓一把细沙奋力扬出,立刻就会激起无数蛙鸣。数人并排下滑,但闻遍山雷声滚滚,大有叱咤风雷之势。故此得名。
萧郎定睛细看,侧耳细听,沙坡若金色群龙飞腾,鸣声随之而起,雷送余音声袅袅,风生细响语喁喁,大赞“好山”!
鸣沙山下不远处,有一泉,形同满月,周围黄沙浩浩,虎视狼逼,千百年来却不为其所灭,但见泉水由沙底而出,清澈透明,饮之清凉甘洌,泌人肺腑。
“来人,服侍殿下沐浴更衣。”
萧郎赤身裸体踏入清泉,理乱发,去豪须,梳出一付十八男儿好样貌,面如冠玉,目似金晶,顾盼生威,神采飞扬。马夫翻箱捣柜,端出飞凤盔,大红袍,玉束带,黄金甲,为萧郎穿戴整齐,迎风一立,顿时十里鸣沙波浪滚,一代英雄出土来。
“判若两人!判若两人!”高子棋简直不敢相信。
没料到萧郎立即又把衣服全扒下来,赤身裸身,高子棋为他围上披风,“殿下怎么了?”
“穿着衣服痒。”萧郎挠挠后背:“还喀吱喀吱作响。”
这话一出后面几个马夫捂嘴笑出声来,高子棋自己也差点笑了,他忍着笑对马夫喝道:“不许笑。”小声对萧郎道:“殿下久居蛮荒丛林,一时还不习惯,不过进入中土,还是穿衣服的好。”
“为啥?”
“呃……这个……中土是礼仪之邦,衣不蔽体有伤风化,有辱斯文。”
萧郎点点头,“我娘说过你们那儿都穿衣服的。”他捡了几件贴身的轻裳穿上,“这样就行了。”
“这是内衣啊……”高子棋本想让他穿得体面点,但心想萧郎可能一时接受不了,等他慢慢习惯了再劝他好了,也不多说:“先穿着吧。”
马队继续前进,高子棋问:“殿下,您十八年是怎么生活的?”
“白天同我爹在一起,晚上同我娘在一起。”
“狼王都带您干些什么?”
“吃肉。”
“吃什么肉?”
“什么肉都吃,除了狼肉和人肉,我爹不准我吃狼肉,我娘不准我吃人肉。”萧郎眼中微露一丝遗憾:“其实我挺想尝尝的。”
高子棋微微打个寒战,低声道:“还是不吃的好。”他又问:“您同公主殿下在一起又做些什么?”
“读书,识字,她给我讲大汉的历史和人间的故事。”
“她有说怎么收复大汉江山吗?”
萧郎摇头,“娘说她没有办法,爹同我说了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把敌人杀光。”
高子棋倒吸一口凉气,又问:“可胡人很多,怎么杀得完呢?”
“爹说了,自己能杀多少算多少,如果自己杀不完,就找朋友帮忙一起杀。”
高子棋微感吃惊:“狼王也有‘朋友’这个概念?”
“当然,爹懂的可多了。”
“可是……它怎么和你说话呢?”高子棋想象不出狼王同萧郎说话会是什么样子。
“它不说话,它只要看着我,我就能明白它的意思。”
“难道是传说中的神交?”高子棋不解:“你一出生就能懂吗?”
“开始不行,慢慢明白的,娘教我怎么用语言表达这些意思,娘说了,爹教我的道理很重要,每一条都要记住。”
“狼王教您什么道理?”
“很多,比如它告诉我——我们是自然之子,我们用不着征服自然,只要我们尊敬她,她就会驯服地奉上一切。”
高子棋若有所思,他从想象过茹毛饮血的野兽内心潜藏着如此深奥的道理,听了这话,他隐隐生出一种对兽类的敬畏。
忽然萧郎脚步停下,他用力抽抽鼻子,“我闻到杀气。”他眼中红光微闪,面露兴奋之情:“是敌人,我闻到他们的血腥味了。”
“什么?”高子棋急忙跑到一个高坡上四面张望,但他什么也没看到,他取出一根空心竹管往沙中一插,贴耳细听,面色微变:“地动声,有人来了。”
“在那!”有马夫向东方指去,只见一个巨大的沙丘上,出现一线人马,越来越长,足有二十多骑,当他们从高坡冲下,带起二十多条烟尘如黄龙飞舞,前面二十骑都是钢刀在手,身上皮甲黝黑,反射出耀目光芒,每人都扎着一条红头巾,当二十骑快到马队面前时,动作整齐划一地停止,往两边一分,中间一骑突出,一名同样装甲配刀的人单骑跃出,在他背后多了一顶白披风。
“阳夷兵!”高子棋大惊失色,高喊:“保护殿下。”所有马夫同时抽出兵器把萧郎团团围在中央,高子棋横刀立马,正对那名白披风。
白披风昂头扫视马队,最后目光停留在中央的萧郎身上,手一指:“你是谁?”
萧郎没说话,高子棋反问:“你又是什么人?”
“阳夷耶律王麾下左军候——定。”
高子棋差点吓得兵器掉地,他知道能披白披风非得是阳夷军中将相一级的人物,想不到居然是阳夷王的爱将,有“阳夷刀锋”之称的定候。
定候一直目注萧郎,虽然离得很远,但他隐隐感觉从萧郎身上传来一股威压感,虽然萧郎只是简单地目视,但眼中时不时红光闪烁,站在刀枪林立的马夫中,他高壮如铁塔,几乎比所有人都高出一头,无形中就弥漫着一股强大的气场。
定候长吸一口气,朗声问:“你就是鬼戎祭司预言的凶狼将?红鸾与狼王的后代?”
“闭嘴,无礼胡狗,也配直呼我家公主殿下的名讳?”高子棋不打算伪装,来的是这样的大人物,就算他们只偶然碰到,也绝不会留下一个汉人性命,心想今日就算拼了性命,也要护卫萧郎的周全。
定候面露冷色,下令:“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