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没骨气。第一反应便是跑。跑得越远越好。咬了咬牙,她敏捷地跳下船,往回岸游去。谁知水下一张大网拢上来,她挣扎无效,最后还是狼狈被捉上了岸。
凌飞见她跪在亭中,头发凌乱,红着眼睛,死死咬着下嘴唇,头偏向一边不看他,明显气极了。他顿时心情转好,“来人,给我们君大小姐拿条毯子,这秋风寒凉,生病了可就不好了。”
陌兰看他嘴角含笑,不禁一抖。
果然,只听他悠悠然叹道:“我竟不知,君小姐也和慕容庭关系匪浅。”嗤笑一声,“我原以为,慕容喜欢的是表妹,而你喜欢洛大才子呢。”
陌兰顿时感觉气冲大脑。除了耻辱,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兰儿莫担心。”他嘴角勾起一丝不怀好意的笑,“我已通知了君太傅他女儿落水受惊。估计不久,你爹就过来了。”
她在心中暗骂,气红的眼睛像兔子一样瞪着他。几缕湿漉漉的发丝黏在苍白的小脸上,居然有了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凌飞看得心中一软,却又想到丢掉的七座城池,顿时气势又回复凛然。
“你到底想怎么样?”等待的时间沉默粘滞,她忍不住发问。
他一副“你很笨”的表情:“你惹了这么大的事儿,还问我想怎么样。弥补得好呢,就给你一个教训完事。弥补得不好,就让君家和那七座城池与我大钦死掉的千千万万将士陪葬!”
最后一句,杀气毕露。
凌飞旁边一人不屑哼道:“陪葬都算好的。没想到我们的大计,就这么坏在了一个臭丫头手里。真是疏忽了,原来小苍蝇才是最能闯祸的。”
她看向那人,一身朴素打扮,看起来平平无奇,眼中却有精光流转。“敢问这位是?”
那人撇了撇嘴,显然不想搭理她。倒是凌飞似笑非笑得开口:“这是周启先生。”
原来是周菁菁的哥哥。想到周菁菁,她心中对这人越发厌恶,眼高于顶,傲慢自大。她深吸一口气,仰头问凌飞:“要怎样弥补?”
周启冷笑数声:“弥补?你拿什么弥补?赌一时意气,收买一堆贱民再出卖国家一次?”
陌兰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一张小脸涨的通红。指甲已深深陷入肉中。
这时君无暇已到了,衣衫有几分凌乱,显然是匆忙换上的。他见了凌飞行了大礼,凌飞也不让他起身,淡淡道:“都说子不教父之过。君太傅自己看吧。”将一张薄薄的白纸递给君无暇。君无暇恭敬接过,一行一行看下去,脸色越来越沉重。陌兰只觉得此生再无更难过的时刻,她双颊如火,有愧疚,有尴尬,有愤懑,有怨怒,有恐惧,百般滋味煎熬之下,竟觉得这半柱香的时间犹如天长地久。
君无暇看完,看了陌兰一眼。眼中无怒气无责怪,只是浓浓的失望。这一眼对于她来说,却不吝于千刀万剐。她心中万般悔恨。只愿自己死了才好。
凌飞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她的神色,然后长笑一声:“君太傅,我们这边请,还有几个人,大家一起商量一下对策吧。”
不一会儿,亭中的人都离去了。只剩陌兰直挺挺的跪在那里。湖上风大,湿乎乎的衣物粘在身上格外寒凉难受。身上披的毯子也滑落下来,她却并没有动弹的意思。膝下也开始刺痛,但这些,与她心中所感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心上如置冰炭。
也不知道跪了多久。好像一切感官都麻木了。直至曙光初现,小鸟叽喳,灯光黯淡。她仍仿佛无知无觉地跪在那里。天色越来越明亮。又缓缓暗了下去。夕阳西下。华灯初上。
一双手臂将她扶了起来,那人幽幽叹了一口气。她腿完全失去知觉,那人将她半扶半抱到到亭中小凳坐下。那人身上熟悉的淡淡菡萏香气很让她安心。她心神一松,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迷迷糊糊间,感觉身旁有很多说话声,她竭力想听清楚,可头实在太昏沉。她在荒芜的田野上奔跑。灌木丛刮破了她的衣衫,但她毫不在意,只是拼了命的往前跑。她的目标是哪里。她不知道。月光清冷的洒在原野,银色的光辉。前方一条小溪闪着点点的光。她要跑到哪里去呢?她看向更远处的前方。那里有一盏灯,温暖的,晕黄的。她像归家的旅人,笑着向那里跑去。但是不管她怎样努力,那朵小小的灯光还是那样的遥远。她疲惫,她绝望。
再次醒来,是黑夜。
嗓子干渴到极限。她摸索着爬起来,脚刚接触到地面想站起来,膝盖一阵钻心的疼痛,狼狈得摔倒在地。动静很大,她卧房的门立刻开了,小丫头小雅跑了进来,点了灯,又唤了人将她扶到床上去。
她一边喝凉茶,一边听小雅说话。原来她发了烧昏迷了三天。撩起衬裙下摆,两个膝盖青青紫紫涂又了一层黄色的药膏,还有星星点点的红斑,想是小石子硌的。总之色彩斑斓得煞是好看。
“我爹呢?”她的嗓子还很嘶哑。
小丫头跑走拿了一封书信给她。上面的字清俊隽秀,正是老爹的。
“与太子殿下,慕将军,洛尚书,慕容侍郎,周启先生等,一并同去边关。此事切勿再牵涉。小事请教陈婆婆,急事可寻城西徐老先生。慎之,不可再莽撞。”
她折起书信。静静思考。边关军队疲惫,士气大减。这时候他们去边关,不太可能是为了打仗夺回城池。而太子一旦离开京城便是无首之局面,一盘散沙不说,还有各个皇子虎视眈眈,这显然不是明智的举动。那,到底是什么这么紧要,非要这么多人跑一趟呢?
老爹书信很短,人名却很多,是想表达什么呢?既然爹不想让她参与此事,为什么又笃定她会遇到难关需要两位老人的指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