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瑾虽见姚纤纤脸色不对,可一时又不好当着众将士的面细问缘由,只得扬声答道:“我等深夜赶路,已人困马乏,需借贵地留宿一晚。不知可否叨扰?”
那老人皱了皱眉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是用那苍老的声音答了句:“诸位请自便,恕老朽招待不周。”
说罢,他颤巍巍的转过身,打算回到屋里。
“老人家,请留步!”姚纤纤缓过神儿来,急忙开口叫住了他。
那老人的动作顿了顿,缓缓的转过头,直勾勾的盯着她。
“老人家,”姚纤纤咽了咽口水,轻声问道,“那山后的坟场,是不是一个月前才建起来的?”
老人拄着拐杖,慢慢转过身,向屋外走出几步,眯着眼睛打量着姚纤纤,沙哑着声音问道:“你是何人?怎么会知道此事?”
众护卫也觉得奇怪,郡主难道不是第一次来这玉田村吗?怎么会如此清楚当地所发生的事?
苏念瑾见姚纤纤一时情急,竟然说出了前世所知道的事,赶忙站出来打圆场:“是将士们禀报的,坟场的土像是新翻过,我等也只是略加猜测。”
这理由似乎蒙混了过去,那老人的脸色重新恢复了平静,清了清嗓子,冷冷说道:“这事与诸位无关,天色已晚,诸位休息过后,明日便请早些启程吧。”
话音刚落,他便转身回了房内,“砰”的一声,关上了木门。
留下众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姚纤纤轻轻叼住自己的下唇,仔细的回想了一下。此时,让车队再往前赶已经不太可能了,只有防微杜渐了。
她掀开车帘,对着跟在一旁的红姑姑低语道:“红姑姑,传我命令,所有护卫,都不可饮用这方圆十里内的水,如果实在口渴难耐,便把水煮开了再喝,切记。”
红姑姑有些为难的蹙了蹙眉,小声询问道:“郡主,这村落,可是有什么不妥?”
姚纤纤扑扇了几下丰盈的睫毛,淡淡答道:“这村中,一个月前死了那么多人,恐怕是有什么疫病。”她瞟了一眼满脸惊讶的红姑姑,后者赶忙双手捂住了险些叫出声的嘴巴,“不要声张,以免乱了将士的心,明白吗?”
“是,郡主,奴婢明白了。”红姑姑忙不迭的点了点头,步履匆匆的传达命令去了。
苏念瑾这个时候终于有了些许印象,她凑到姚纤纤耳畔,神秘兮兮的问道:“纤纤,莫非这里就是……”
姚纤纤点了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嗯。记得那时,我们还没有赶到这里,世王已经下令,把那瘟疫横行的玉田村一把火烧掉。不少并无病痛的村民,被活活烧死在了这里。”
杏眸转了转,苏念瑾突然又记起了一事:“记得那时有传言说,这个玉田村直到被毁之前还信奉着一种巫蛊般的祛病仪式,莫不是……”
“对,就是把每个得病身亡的尸首的头颅割下来,供奉在他们自己的墓碑前面,以惨死之相驱走病魔。”姚纤纤说到这里,微微低下头,抿了抿嘴唇,“当然,那是没用的。”
苏念瑾望着两旁笼罩在黑暗中的茅草屋,没有作声。
一夜无梦。
天刚蒙蒙亮,姚纤纤与苏念瑾便起了身,打算尽早离开这个鬼地方。
“郡主,郡主,不好了……”红姑姑提着裙摆,一脸慌乱的跑了过来。
“有四个将士,不知为何,上吐下泻不止……”她小心的观察着两位郡主的脸色,战战兢兢的说完这句话。
“怎么会?”姚纤纤眉心一拧,看了苏念瑾一眼,示意她留在原地,又对红姑姑命令道,“快带我去看看!”
红姑姑怔了怔,嗫嚅了几下嘴角,诺诺的答道:“郡主,那帐中已污秽不堪,怎好污了您的双眼?更何况,万一是疫症,传染了郡主可如何是好?”
姚纤纤拿起一旁的银针,不容置疑的回道:“且不说还不确定是否真是疫症,便是不幸染上了,这里精通医术的,也再无旁人了,难道要我束手不管?”
红姑姑一时语塞,只好硬着头皮,带她来到了那营帐。
营帐外,已经围满了一圈儿的护卫,所有人都不敢进去。
姚纤纤从袖中掏出锦帕,蒙住口鼻,在耳后打了一个结,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走入帐中。
红姑姑远远的站在帐外,双手紧握的望着营帐。
帐内充斥着一股恶臭。
四个魁梧的大男人,因为连续不断的呕吐和腹泻,已经呈现出一种虚脱的状态。瞳孔放大,脸色苍白,嘴唇龟裂,身体只能瘫软在地。
姚纤纤俯下身,一一为他们诊脉。
不行了。
是连她也无能为力的疫症。
她站直身子,退后几步,蹙眉问道:“昨夜,你们可是喝过这里的水?”
“不曾喝过……”一个将士虚弱的声音传来,“郡主有令,我们又哪里敢不听从?”
“啊……”不等姚纤纤说话,另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发出了另一声似恍然大悟,又似追悔莫及的叫喊。
“昨晚我们,用井水清洗过身体……”他说这话时,语调中带着几分哭意。
“郡主,我们,还有救吗?”一个相对成熟冷静的声音小心翼翼的问道。
姚纤纤微微敛下了清雅的双眸,轻声答道:“你们恐怕是感染了当地的疫症,我无能为力。”
“疫症啊……呕……”那个成熟的声音苦笑了一声,再次呕吐起来。
“郡主,如果我们继续跟着车队,会感染别人吧……”一个略显稚嫩的年轻声音气若游丝的问道。
姚纤纤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在四人绝望的眼神中,姚纤纤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
她抿了抿嘴唇,字字铿锵的说道:“诸君可曾听闻,一粒麦子,若不是落入土中而死,仍旧只是一粒。然,若死于土壤之中,便可结出许多籽粒来。人若苟延残喘于世,便千载也不过是白活,然,若死得其所,也可无愧于天地。我才疏学浅,唯一能够做的,只是令诸位死的舒服一点。”
说罢,她放下手中的小瓷瓶,转身出了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