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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凤坐在屋子里烤着暖炉,随意地翻看着书,她的孩子经常在肚子里踢踢打打,她觉得一定是儿子。
这场雪下了很久,院子的雪已经好几尺深了,支凤一直没有让下人们把雪铲走,她喜欢雪,喜欢那种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的声音,喜欢回忆着去年这个雪天赏梅的日子。
她对秋月说:“二少爷好久没有来了,他现在的学业有那么紧吗?”
秋月笑笑说:“太太每天呆在家里不出门,就连大院和二院也很少去了,我看见过几次二少爷,和家里的下人们一起堆雪人了,高高兴兴的,我问他为什么不来我们院儿了,他笑着说,怕想起哥哥,这么小的人就这么明理懂事。”
支凤哦了一声不再说话,稳稳地站起身,对秋月说:“咱们去看看他吧,好久没有见到这个孩子了,心里怪想他的。”
秋月扶着支凤的胳膊,缓缓地走出了三院,刚出门就看见张大夫从二院里出来了,脸上红扑扑的,支凤笑着道:“张大夫又来了,姐姐生病了吗?”
张大夫看见了她们两人缓缓走来,微微地鞠躬道:“是啊,感染了风寒,二太太叫我去,刚开了一点中药,过两天就好了,三太太你还是别去了,传染给你风寒,到时候对身体不好,你临盆在即了,要注意身体,最近没什么事儿吧,都没有过来看看。”
支凤笑着道:“以前多亏了你,孩子才保得住,现在没什么事儿,你去我那院坐坐吗?”
“不去了,我该回去了,今天老家里来人,还在家里呢,我还没有顾得上陪他们呢,改天过来给你把脉。”张大夫有礼道。
支凤微微地笑了笑,转身走进了贤淑的院子。
院子里寂静无声,“姐姐,姐姐——”
无人应声,去干什么了?支凤心里想着,准备转身出来。
春花从外面走进来,看见了她们两人,笑着道:“三太太来了?大太太不在家,今天腊月初一了,太太陪老爷去寺院里烧香祈福去了。”
“二少爷呢?”秋月问道。
“二少爷也去了,老爷说是二少爷越来越大,去寺院里给二少爷算一卦,看看将来的命运如何。”春花看着支凤说,“太太进屋子坐坐吧!”
支凤摆摆手道:“不用了,那我就走了,我去二太太那里坐坐吧!”
走出院子,看见了大门口堆着一个雪人,胖胖的身躯,尖尖的帽子,有趣极了。
支凤忍不住要去拍拍雪人的头,少女的情怀来了,她微笑着,淡淡地看着这个雪人,对秋月说道:“你看看这个雪人的衣服样子多像大少爷的学生装啊?”
秋月的心一下子随着支凤掉进了深渊,大少爷走了好久了,自己都没有给大少爷上一炷香,每次前去上坟的时候,老爷和大太太悄悄地就去了,家里的这两个女人什么都不知晓。秋月伤感地说:“太太,自从大少爷走了之后,我们还没有去给大少爷烧点纸钱呢!”
支凤满脸惆怅,满心更是无边的落寞,看看灰暗的天,幽幽地说:“秋月,你说大少爷在天上能看见我们吗?我们没有给他纸钱,他会怨恨我们吗?”
“不会的,大少爷那么聪明,那么体贴,绝对不会的,他希望我们忘了他,好好生活。”秋月明白支凤的心,只能如此宽慰道。
“秋月,这样吧,你去买点纸钱和香烛,悄悄地去给大少爷上坟去吧,我一个人没事儿的,我去二院里坐坐。”支凤支走了秋月,一个人呆呆地看着大槐树空空的枝干,就像妖魔鬼怪的手脚一般四处伸展。
看了一会儿,心里更加伤感,转身走进了二院。
“姐姐,在干什么呢?”支凤的声音传进屋子,一个小丫头走出来看见支凤。
她问道:“你找谁?”
春莲披着大袄来到门口,厉声说道:“这是三太太,不得无礼。”
小丫头赶紧笑着说:“三太太,对不起,我今天刚来,不知道您的身份,请多见谅!”
“没事儿的,无知者无罪嘛!”说完走到春莲身边,“听说姐姐感冒了?”
春莲握着支凤的手走到了火炉边,挑了挑炉子里面的炭火,说道:“只是一点点风寒,没大碍的,喝了药没几天就好了。”
小丫头拿过椅子来,支凤坐下,看着春莲满脸潮红,笑着问道:“这个小丫头看着这么聪明伶俐,是哪里寻来的?”
“这是老爷从外面买回来的,说是从东北那边逃难来的,爹娘都死了,在路上被人贩子给拐卖了,来到了这里,老爷花了点钱给买回来了,看着手脚伶俐,模样干净,就给我做贴身丫头使唤了,我给她起了个名字,叫冬梅。”春莲笑着说道,“妹妹,你最近看书看那么多,你看看这个名字怎么样?”
“姐姐起的名字很好啊!我们家里原来的三个丫头正好占尽了春夏秋三季,这个冬字一脉相承,而且冬日的梅花最是诱人,这个名字好的不得了。”支凤夸赞道,“她原来没有名字吗?”
这时候,冬梅端着热气腾腾的茶水走过来,眼神迷惘地说:“我原来叫红儿,这个名字太俗气,就让太太给改了一个。”
“你家里那边怎么了?”支凤问道。
冬梅犹豫了一下,看看春莲的眼睛,春莲笑着说:“你就说吧,我和三太太都是亲姐妹一般,你就随便说,没事儿的。”
冬梅递给支凤茶水道:“家里那边说是来了好几个军阀,你争我抢的,抢地盘抢财产,开枪杀人就像是杀一只野兔似的,想怎样就怎样,那里的人都没法生存了,家里的东西不是被这个抢了,就是被那个抢了,他们都说土地是他们的,让我们交粮食、交钱,家里那里有这些东西,爹娘就被他们杀了,我藏在地窖里,才幸免于难。偷偷地逃了出来,好多人都在逃难,都往中原这一代逃跑,说是这里相对来说比较安宁。在路上,遇见了一个大叔,他好心给我吃的喝的,谁知道来到这里就把我卖了。不过,我心里蛮是感激,在这里,老爷太太对我很好,我这辈子就是太太的人,我跟着太太就是我的福分。”
“看这个丫头这一张嘴,能说会道。”支凤笑着打趣道。
“是啊,是能够说的,比我强好多。”春莲笑着说。
冬梅赶紧赔礼道:“太太们羞煞我了,怎么敢担当啊!”
“行了,你下去吧,我跟三太太说说话,有事儿了再叫你。”冬梅就听话乖巧地走了出去,还把门关上。
春莲紧了紧披在身上的大袄说道:“老爷好几天都在那个女人那里了,听说那个舅老爷回来了,还是想着过年的时候来我们家娶个姨太太回去呢!老爷不同意!”
“是吗?我没有听说,不会是秋月吧?”
“按理说应该是,不过秋月这丫头看着很有心思的,她要是不愿意,你就求求老爷,老爷肯定会听你的,现在你怀着孩子,不能动气,老爷一切都会让着你,你就说你已经给秋月找好了,要嫁就让那个女人身边的丫头嫁过去算了。”
支凤点点头,心事又重了一层。
外面的风呼呼地吹着,就像是哀号的悲兽,窗户吱吱地响,窗子上的玻璃模模糊糊地挂满了窗花,阻隔了外面的光亮,屋子显得有点昏暗。
李妈抱着小少爷推门走进来,春莲说:“李妈,你还是抱走小少爷吧,我感染了风寒,害怕传染给小少爷。”
李妈又抱着孩子出去了,支凤说:“我也该回去了,估计张妈也等了许久,等的不耐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