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下来,晓曦的手段渐得成效。
米渊如今已从一开始对她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态度,转化为时常将她带在身边,随侍左右。
物理治疗对于缓解症痛的效果十分明显,但也会让患者产生严重依赖上瘾情绪。是以晓曦心中清明,即便丞相老爹有所顾忌,一时半会儿也离不开她。
晓曦白日里侍奉米渊于涧阁处理公务,推拿理疗之余,亦会勤快搭手奉茶研墨,一副贴心孝顺的乖女表现。虽然有机会接触政事朝务,但她从不热衷,若遇有客来访,她便颇识时务的避去内堂。
米渊表面上无动于衷,内心对于女儿此般作态多少有几分受用。只是顾虑女儿毕竟千金身份,不便于总是令其出入前院公务之地,或是随自己抛头露面,便叫女儿将理疗之手法诀窍教与旁的厮从侍婢。
晓曦倒也不吝教导,可教出学徒没一个能令米渊满意的,无奈还只能由她继续代劳。
近日以来,宫中总有掌礼乐行典的大夫上门来拜。因距小将军返京的时日渐近,负责制定当日接迎礼宴流程的太常属丞们将拟好的章录一条条递由丞相检阅。
“不用回避,且继续。”又逢有宫中来报时,晓曦正要退下,米渊却止住了她。
持简上前的中年大夫抬头睃了眼丞相身后的豆蔻小姑,认出了是几日以来皆伴随于旁的米氏长女,便直接展开书简,将最终定下的礼迎之事流程从头到尾缓缓诵出。
晓曦手中没停,耳里悉心地过录着那礼官所报的细节。
丞相爹的举动表明了父女之间的信任和亲近似乎更递进了一步,而他故意留她听政,莫非是希望她能从中有所领悟习得么?
晓曦心中一激,面上却也无所动。
礼官走后,晓曦见丞相爹松闲了下来,似乎手头也没有紧要的事务处理,便与他闲话道:“爹爹,女儿近来又得了一种办法能令您舒缓症痛的,改日与您试上一试可好?”
米渊感觉到女儿甜腻轻柔的声音从耳旁拂过,心中事已了,身骨又被她推得极是舒服,便卸下了平日的严肃,懒懒吟道:“说来。”
“虽说‘高枕无忧’,可如今爹的症状,却是不适合高枕的。有奇书上记载一枕,可令夜寐安适,又兼定心养神,女儿改日请王家小郎君代为造之,爹爹可以一试。”
“王家那个‘精工才子’?”米渊靠坐于榻,姿态松适,听后却是一哼道:“你们最近似乎时常往来是吗?”
“倒也没有,不过春日宴罢见过一次。女儿因好猎奇货,与他能说上几句话。”晓曦谦谦禀道,陈述平淡。
米渊这才点头沉吟道:“王家那少子确是个才华出众的。”又叹:“可惜其心高气傲,难为人所用。”
晓曦也不接他的话,而是话题一转:“爹爹可知,那日女儿去芜园,所见那王家小郎竟造出了新纸,那纸用于书绘都极是方便,小郎欲以此纸替代书简布帛!”
“哼,豪贵把玩的縻奢之物而已,哪堪得起大用?”米渊摇头叱道。
晓曦软言:“据说已改了工艺,不再是先帝那时方寸见金的昂贵纸品了。”
米渊只听不话,晓曦便也不再喋喋,只柔顺乖巧地为他按柔着肩颈,过不了许久,见米渊颔首眯眼,便将他扶倒于榻侧,为其盖上几重夹被,退出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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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回到自己的院落中。
晓曦摆出笔墨布帛写了一张长长的小条,塞进了王缘为上次带信来所用的那个精致小竹筒里,封好,便叫项妪去前院找阿厚来。
丞相爹素来警惕,今天终于给她逮到机会,自然而然地将话题引到了新纸上去,虽然要因此牺牲“王小仙”再费把力做个劳什子的破枕头,但伟大计划总算是迈出了第一步!
枕头的设计晓曦已经了然于心,但此事不急。反倒是今日礼官的条陈细节引发了她的灵感,她准备妥善利用长兄米靖的庆功宴,一举达到目的!
因需王缘为配合,且时间所剩无几,她近日无法出府,只能叫阿厚代为传递。
阿厚忙里忙慌地跑进院来,背上还挎一个包裹,一阵风似地来到晓曦跟前,气喘吁吁道:“好在妹子召唤及时,若再晚一刻,厚便出行了。”
晓曦从没见他这般急冲冲地样子,几日下来,只发觉他又黑瘦了不少,便关问道:“阿厚如今做什么管事?竟这般忙,想见一面都不容易呢!”话到后半有些娇怨之态。
阿厚傻傻一笑:“都是一些迎来送往的杂事,丞相如今常派出面与人交道的事务于厚,是令厚多长历练罢!”继而又俯身凑近她,轻声安抚道:“但若妹子有托,厚必定仍随叫随到。”露出一口白牙。
晓曦只觉得这个庶兄自被委以重任之后,行性似乎也比原来活跃了,凤眼中也常有了自信的神采,她当然替他高兴,便双手拍了一下他两侧肩膀道:“行啦!你也有急事,便不耽搁你,我有一封信亦是着急送出,你可帮我一带?”
阿厚没有犹豫,只点头道:“给我罢!”
晓曦便将小竹筒塞入他掌心,双手捧着捏紧:“给王家小郎君,务必亲自送达他手。”
拳掌被嫩嫩的柔夷包裹着,阿厚心中一软,重重应道:“好!”
“去吧!送到之后,记得提醒小郎派家丁来回信与我。”晓曦拍了拍他的手,放开。
阿厚转身,行至门口时,忽然犹豫着转过身来。
晓曦见他似乎有话不知当不当讲的样子,便笑著问了一句:“如何?”是在鼓励他。
便见阿厚面露释然,冲她狡黠地眨眼:“厚此行三日归。三日后酉末时分,妹子若在东小门等候的话,便可见一人。见此人,妹子必定欢喜万分!”
阿厚丢了话,便如释重负般拔长腿儿跑掉了,留下晓曦一脸忪怔,不知该是喜是忧。
凭什么来个人她就得欢喜万分啊?她连两人毛关系都不知道,若冒然去见,多半会闹个大乌龙!
可听阿厚那意思,似乎是与这个身体很亲近的人呢……会是谁?
丞相既然派阿厚去接应,身份便不会平凡,但却又不从正门入府,便是见不得光咯?
一想到这一重,晓曦的好奇心又开始蠢蠢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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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
晓曦心不在焉地在米渊身边侍奉了半天,脑中一刻不停地思虑着有关傍晚神秘来客之事。
午时过后,米渊挥手令她退去。
“这几****做的很好,为父之症大有缓解,理疗之事且止于今日罢!你大兄归期将至,你也要妥善准备,最近常去你母亲院里走动,有事便听伊安排。”
“遵父命。”
晓曦从涧阁退出后,心想丞相爹今日如此早时便支了自己走,多半就是为了待会儿会见那名神秘人士。
这般一念之间,她便咬牙拿定了主意。
食过午饭,在屋中随意打发了两个时辰,她便朝着东小门的方向去了。
东小门是后院通向外府后巷的一处出口,为的是方便后院女眷仆婢们外出,但平日鲜少使用,只在外部设了两个门房,内门无人把守。
晓曦到达之后,并没有傻乎乎地站在敞亮处干等,而是找了个树荫低垂、树干粗壮的隐蔽之地躲了起来。
从这里,刚好可以窥见小门处的情况,若是有人进入,则第一时间可见对方面容。
晓曦掐算好了时辰,此时离酉末将近,应不至于等待过长。可饶是如此,她仍然觉得其过程尤为艰难辛苦,腿发麻,眼发涩,真个是望眼欲穿。
也不知过了多久,晓曦只觉得再也忍耐不住,尿意都快要被激发出来的时候,门“咯啦”一声开了!
只听到久闭的木门“吱呀呀”应声开放之际,一个熟悉的身影率先迈步进入,是阿厚。
而他身后,一位身形高挑硕长,体格矫健,浑身散发着英武轩昂气势的玄衣男子跟了进来。
而于此同时,晓曦背后却传来一声极不和谐的清冷之音。这一声吓的她毛骨悚然,只怕没有大叫一声便跳出去。
“你在干什么?”她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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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话:大礼拜六的上班真是要人命啊~来不及润色了~改天再修修~